我来看看你,我是本地人,希望能够帮助你尽快把这件事情了结了。”
说着,她把一条红塔山香烟放在桌子上,准备马上离开的样子,但似乎又很难迈开步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尹松,欲言又止。尹松一头雾水,眼前这个气质高雅的女人怎么能和头脑简单的铁军成为朋友?
尹松点燃一根香烟,心里暗自感慨:“铁军呀,铁军,哥儿们真不敢小瞧你了,真他妈的艳福不浅呀!”
那女人再次转身打算离去,尹松急切地说:“时间还有,请问你尊姓大名,等哥儿们出去一定要谢你。”
“你安安稳稳待着吧!既然你的朋友委托我,我会想办法的。”那女人微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出了拘留所大门,她发现自己乘坐的出租车里坐着个女人,没等她走到跟前车门就打开了,随之下来的那个女人正是欧阳曼。
“你来看望我丈夫,不好意思让你再破费,出租车钱我付了。”
“我乘车你付费,不合适吧?”
欧阳曼不卑不亢地说:“付费倒无所谓,作为尹松的妻子,我是想关注一下与他接触的女人,这不过分吧?”
那女人仔细端详着眼前的欧阳曼,声音柔柔地说:“那是做妻子该操的心。”说完打开车门,坐在欧阳曼身边,朝司机摆摆手,出租车平稳地上路了。
欧阳曼侧眼观察,此人年龄和自己相仿,虽然服饰简洁,但在端庄之中流露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沉稳。
“我俩本来就没一点儿干系,身份就免谈了吧。”那女人平静地说,“我是铁军的朋友,铁军是你丈夫的铁杆,因为他不便现身,托我顺便看望个朋友,就这些。”女人看看欧阳曼,眼神在询问:还有什么要问的?
欧阳曼点点头,半是疑问半是试探地说:“铁军啊,他竟能认识你这样漂亮高雅的江南女子?”
“这话是我应该问你的,在我的想象中,尹松的妻子也不该是你这样子。”女人反守为攻,说话柔里带刚。
听见这话,欧阳曼陷入了沉思,对方的暗示让她有些尴尬。总而言之,眼前这个女人,衣着讲究,气质高雅,一点儿也不像是在黑道上混的人,虽然说话有几分傲气,但却是个热心肠,善心人。于是,欧阳曼又重新挑了个话题,神色黯然地说:“我听懂了。平心而论,谁不想做个好女人,但人的愿望与现实总是背道而驰,我们小小年纪,理想、憧憬就被锁困在蛮横专制之中,然后跌跌撞撞从农村爬回城里,我们憧憬着美好的前程,可是现实总是虚伪而肮脏。现在我们之所以叛逆,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灾难,听惯了太多的谎言,尹松或许走错了路,但他终归是一个真实的人,比起无所不在的虚伪,他更值得信赖。”
听欧阳曼这么说,那女人的目光由疑惑变为平静:“我理解你对人生的感悟。”
欧阳曼继续说:“每当一场人为的灾难结束之后,我们这群遍体鳞伤的受害者,看似精精神神地享受着阳光,甚至充满感情地对待每一株小草,可是在另外的空间,另外的地点,很多人可能忍受不了生活的戏弄,他们想凭借自身的智慧、力量开辟一条新的生活之路,但是在他们面前没有路,他们不被社会接受,只能自己接受自己。”
那女人踌躇片刻,仿佛自言自语说:“生活教会了我一项本领,那就是忘却。对于我来说,平庸琐碎的阳光,有时也能让人感受些许日常生活的暖意。”
“你的话我谨记在心。我承认我的老公在走钢丝,但很遗憾,我认识他的时候就在钢丝上走着。我只好由着他的性子,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
“我敢肯定,你曾经有过理智,但现在没有了。你反感一切正统的说教,在别人看来很神圣的东西到了你嘴里便成了笑料。我断定你有文化,你还喜欢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当然也具备独立思考能力。”
“你一定很反感我这类女人吧?”
“反感谈不上,你不过比较另类罢了。你厌恶平庸的生活,这不是对与错的问题。”
欧阳曼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她有种遇到知音的感觉:“人总要有些梦想,人生最重要的是体验、是过程。你或许不以为然,但是我有什么理由不爱我的老公?他使我的生活有滋有味,充满冒险,他在我身边说话就像一首生命交响曲,我躺下的时候,他是垫在我疲惫腰间的一个软垫,撒娇胡言乱语的时候,他是包容我一切的大哥。跟他在一起,就像乘坐疯狂老鼠。当然用现在人的道德水准衡量,有人会说他阴暗、凶悍,我却把他看作是我日常生活中的空气,是特殊材料构成的。离开他,我就会食不甘味,无聊至极,苦闷得要死。但是,有一点也挺烦人的——他犟起来像头牛,总是要你为他提心吊胆。”
这时,出租车司机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前方是十字路口,左拐还是右拐?”
欧阳曼从包里取出钱递给司机,说:“靠边停下,请把她拉到她要去的地方。这是车费,多退少补。”
那女人从司机手里要过钱,塞给欧阳曼,坚决地说:“你下车,车费我来付,再说,回去我还有铁军报销呢!上海这一见,也算是朋友缘分,等尹松出来了,请我吃阳澄湖的大闸蟹行吗?”
欧阳曼觉得再推让下去没有意义,只得把钱收起来。
“说真的,咱们聊了这么久,也算是投缘,既然大家已经是朋友了,以后总不能相逢不相识吧!我叫欧阳曼,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女人看了看欧阳曼,说:“我叫吴泓。口天吴,一泓秋水的泓。”
“吴泓,知道吗?要是咱们俩能早点认识,我们现在也许就是好朋友了,马上就要分手了,让我们拥抱一下好吗?”
“当然,我也很喜欢你,咱们不已经是朋友了?”
两个女人轻轻地拥抱了一下,互相友好地拍拍后背。
欧阳曼刚要挪步,突然又想起什么:“喂!不好意思,这儿你比我熟,劳驾你给尹松想想办法。”
叫吴泓的女人点点头,平静地说:“车走车路,马走马路,咱们各想各的办法!”
出租车重新启动了,吴泓一脸平静,心里却像黄浦江一样波涛汹涌。
十天以后,警察带着尹松从拘留所的大铁门里出来,在值班室办理释放手续。尹松用手理理头发,仰望天空,太阳亮得刺眼,四周景物在晃动,他感到一阵眩晕,连忙用手捂住眼睛。
警察办完手续走出值班室,他发现尹松有些站立不稳,连忙关切地扶住他:“你没事吧?”
“有些忽忽悠悠的,不知是房子动,还是我人动。”
“由黑暗到光明有个适应的过程。”警察一语双关。
尹松时刻不忘潇洒:“我本来打算在你们这儿清闲些日子,没想到这么快就把我赶出来了,不够意思。”
“尹松,不要得了便宜又卖乖。听清楚了,你是有前科的,也是因为打架吧!你不是毛头小子了,看起来也是个聪明人,还相信拳头能解决一切吗?出去以后好好走正道,不说别的,总该对得起你那个漂亮老婆吧!对了,我还没有告诉你,罚款的事是后来那个女人办的。气质高雅,谈吐不俗啊,是你的女朋友吧?”警察也不等尹松回答,自言自语道,“你小子有艳福,更该走正道。”
尹松打算解释,又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还一头雾水着呢,于是咽了口唾沫,把话也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