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没有多余的钱, 也没有了不起的才能, 更没有温暖的笑意和柔软的心。我所有的, 只不过是这副躯体。
——司芃日记
卢奶奶见他难得地不赶时间, 坐在餐桌边细嚼慢咽, 开心地问:“味道还不错吧。我本以为司小姐做的菜式会不合我们口味,毕竟出国这么久了,没想到……”她还是不习惯叫人小芃, 人心里念着的是她死去的阿婆。她取代不了。
“是啊。”看那白粥熬得稠烂, 如白雪铺在天青釉的小碗里。极简的食物往往有极大的诱惑力, 凌彦齐忍不住舀一小勺到嘴里。虽然都是米做的, 却是不一般的柔腻香滑。
吃得畅意,所以回答得也快:“我问过她,是否去过马来西亚或是新加坡?她说都没有。”
“没想会是个这么用心的孩子。”相处才短短一日, 姑婆对司芃越来越喜欢。
她头不昏眼不乱,思路清晰, 即刻就捉住凌彦齐语气里的平常:“你和这位司小姐, 有交情?”
不然再有心, 都没法猜到他们是从新加坡回来的,更没法清楚凌彦齐爱吃的煎蛋上必须撒点胡椒粉。
凌彦齐舔舔嘴唇:“谈不上,有时候下午会过去喝杯咖啡。而且,你既然答应她在这里照顾起居,我总要问问她的背景来历。”
看司芃还在厨房里忙碌, 卢奶奶靠过来轻轻地问:“那你问出来了没?”
“除了知道她高中毕业后就在咖啡店打工, 什么也不知。”
姑婆拍拍他的手背:“她是个离家出走的孩子。”那语气眼神, 仿佛她知道的,比凌彦齐还多。
凌彦齐想起她宿舍里那本《海边的卡夫卡》,问:“你怎么知道?”
“姑婆这几十年没干别的,就是帮人做家务看小孩,看大了多少孩子?这个司小姐,”她停顿一下,“当然也是个好人,但是一看就不是会听父母话的乖孩子。”
凌彦齐脸上还是怔住的表情。姑婆以为自己说漏了嘴,他会不喜欢司芃,赶她走。因为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女,总是会学坏的、不可信的。
她摇晃着双手解释:“错的不一定是她,这天底下又有几家父母是一点错都没的呢?你看她现在这么有责任感,虽然生活艰辛,遇上事情也不卑不亢。错的真不一定是她,……。”
她的眼神里有怜悯。凌彦齐见过。他刚去新加坡,卢思薇隔一两个月就会飞去看他。她想他,他却一点也不想她去。因为在武吉知马的那套高级公寓里,她会取代他,成为一切的主宰,吃什么穿什么看什么都要干涉。
有次,他终于不再好脾气地应付她,回房间看漫画。卢思薇气得不轻,摔门而走。听到那砰砰的门声,他也把漫画书撕烂砸向墙壁。
他甚少发脾气,也觉得那样的自己太陌生,又走过去捡起漫画书,一张张粘好。
姑婆站在门口,就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
也许真是带一辈子的小孩,都有职业病了。卢奶奶就是见不得孩子受苦。不是物质上的苦,是心里的苦,尤其是父母造出来的苦。
她在郭家呆四十多年,后来又在新加坡照顾凌彦齐十年。太清楚,那些为人强势的父母,根本不懂得养育孩子,他们眼里只有培养和宠溺两条路。
用爱去陪伴孩子,不仅耗费巨量的时间,还要做出巨大的妥协和牺牲。有这精力,还不如放在商场上,能多挣一倍的钱都不止。
凌彦齐终于明白,姑婆为何非要留司芃来照顾。他本以为她是不想给卢家任何一个人(包括他在内)添麻烦。她真是一个过分善良的奶奶,难怪司芃想要对她好。
“我没事,你觉得她能照顾好你,就没问题。”
“这些都不需要跟他们说起。”卢晓琼再一次提醒凌彦齐。
“知道了。”凌彦齐抬头往厨房看,他都快吃完了,司芃还在里面来回走动。
“我先去上班,等会叫人买洗碗机过来。正好有人教你用。还有,”他望向宽敞的客厅地面,想起姑婆总是拿抹布在地上一遍遍地反复擦拭,“扫地机拖地机一起买得了。你总不能一直是自己拖,得学会用。”
本就起晚了,凌彦齐匆匆驾车离开永宁街。等红灯时,才在家人群里说:“还好伤势不重,昨晚我已经带姑婆离开医院。”
卢聿菡紧跟着说:“这可不比上次,毕竟没法走了,得要个人照顾吧?”
“我已经安排人了。”
大舅发言:“哪里的人?我听聿宇说,肇事的人当场就跑了。”
“我在外面找的。”
“中介?外面找的人哪有自己家里的做事放心?我让老林再派个人去。”三舅开口。
“是啊,”大舅妈三舅妈也凑进来,“家里这么多工人,随便找一个,都比外面的强很多。”
凌彦齐顾不上一个字一个字敲,慌忙把手机拿到嘴边,“不用麻烦林伯了。姑婆就是怕像上次那样麻烦我们,所以这次明瑞的救护车到楼下了,还不愿意过去。既然我已经安排好了,大家就不要再打扰,让她安心静养。”
这个家人群里,凌彦齐很少像今天说这么多的话。不,他甚至很少对一件事情发表过绝对的看法。一个人站在一个家族的对面。
几分钟内,群里一片寂静。
凌彦齐等不到回应,急得再说话:“是我找的人,好不好都按我的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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