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到晚睡不着觉,老是说,有人要杀他,那时候,小伙子才十五岁,就担负起照顾自己父亲的任务,在菜市场里捡垃圾,什么硬纸箱,塑料布,矿泉水瓶,卖给收废品的,人家看他可怜,都会多给几个钱。他用自己捡废品卖的钱,买米买菜,伺候自己的父亲,他也想带自己的父亲看病去,但没有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天天病重,后来身体就完全不能自理了,也下不了床了,屙床上尿床上。街坊邻居来了,知道他快不行了,就安慰小伙子说,算了,让他去吧,这样活着,也是受罪,还不如快快去的好。小伙子干抹眼泪,也没办法,虽然他就父亲这一个亲人了,相依为命,但他还未成年,没有收入,没有能力救自己的父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家里一贫如洗,连丧葬费也出不起,还是街坊邻居捐了几千块钱,算是把他火化了,小伙子懂事,见了叔叔阿姨,都要跪下来磕头谢恩。
父亲死了,母亲跑了,只是一年半载,会回来一趟,平常里给他打个电话,问候问候,给几百块钱生活费。母亲说,那个老头脾气很怪,怕她把钱拿走了,偷偷给儿子,对他防范的很严,十几块钱,都要盘问半天,她想了,要不是为了儿子在这个世上还有个亲人,她也没有勇气活了,现在简直是没有我们穷人的活路,活着也没有意思,要看人家的脸色,受不够的气。
母亲来到江城市的时候,都是匆匆呆一个晚上,呆的久了,怕她嫁的那个老男人生气,说她花钱,在外面疯,断掉她的生活费。没办法,现在自己一分钱的收入也没有,不得不看人家的脸色活着。反正只要活下去,自己的儿子就有个亲人,有个妈妈,时不时的,母子俩可以见上一面,说会儿话。
母亲来的时候,两个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母亲经常回忆自己年轻时的时光,说那个时候,工资发着,比着什么人,也不掉价,就是当官的,也不比她们当工人的,多几个钱,大家都是平等的,谁也不会看不起谁。在家里,还是在工厂里,到处都是欢乐的笑声,不像现在,到处都是小偷,街道边,到处都是涂脂抹粉的女人,不住的在向男人抛媚眼,把男人都勾引坏了。那个时候,我们工人阶级,有地位的很呐,生老病死,都有国家管着,哪像现在,你有本事了,就吃就喝;没本事了,病死饿死,没人管也没人问,还到处让人看不起。儿啊,都怪父母命不好,没有本事,也拖累了你,让你来到这个世上,活受罪。
小伙子虽然没有把高中上完,只上了一年级就下学了,但脑子并不笨,也有音乐的天赋,在学校里,老师们都说他是个人才呢,嗓音天生的好,仿他的父亲,于是他就向母亲要了几百块钱,买了吉他、扩音器,每天出现在城市的繁华路口,靠唱歌乞讨,这样也不丢人,总比学那些不良少年,加入黑社会,打打杀杀要好的多吧。这也是靠自己的劳动生活。
每个城市,都有这样的人吗,小伙子看外国的电影,看到在那些发达国家的地铁里,到处也有吹笛子卖艺的,江城市的大街上,也有这样的人,只是你不能和他摆到一起,那样就抢了别人的生意,会导致火并。有一次他在百货大楼的前面摆摊,刚唱了几首歌,就出现了几个人,把他打了一顿,说这里是他们的地盘,让他滚。再敢回来,就砸碎他的吉他、扩音器。小伙子看他们人多,年纪又比自己大,和他们是打不过的,只好退了出去,到过街地下通道前转悠。后来,大家熟悉了,还成了好朋友,都是干这一行的,有时候也需要相互照应。
现在每天上午十点,他就出来摆摊了,有时候在商业区,有时候在交通要道边,反正哪里人多,就去哪里,有人警告了,赶紧走。一天下来,也有几十块钱的收入,不偷不抢,他能养活自己了。
王礼往里面放十元钱的时候,他把王礼和于艳梅,都打量了几眼。
他看王礼,长相清秀,穿的衣服,都是名牌,脚上的一双皮鞋,就需要几百块。看于艳梅,高挑的个子,长相漂亮,高雅,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胳膊上挎着的是名贵的皮包,这样的皮包,在江城百货大楼里,最少也需要几千元,知道这是一对生活在这个社会顶层的母子,是有钱人。
小伙子原来对有钱人,是没有好印象的,以为他们的钱,来的都是不明不白,现在当官的,哪有不贪污受贿的。做大生意的,哪有不偷税漏税的,要不然他们也积攒不了那么多的财富啊!
但现在,看着王礼纯净的眼睛,看着于艳梅高贵的气质,小伙子觉得,这个世界,还有好人。他的心顿时温暖了一下,对王礼笑着说了一声:“谢谢你了,小兄弟,祝你们一生平安!万事如意!”
王礼说:“你唱的真好,大哥哥,比那些歌星,还有味道。”
小伙子说:“过奖了,我这是有感而发吧,我们都是经历过磨难的人,知道生活不容易。”
王礼说:“对,有了感触,才能真正唱出歌里面要表达的意思。”
小伙子说:“你说的对,小老弟,我看你不是本地人吧!”
王礼说:“我们是游客,来度假的。”
小伙子说:“欢迎你还来听我的歌。”
王礼说:“会的,好的,不打扰了。”
小伙子说:“多谢了。”对着于艳梅又笑着说:“多谢了阿姨,你的儿子很棒!”
于艳梅也笑着说:“谢谢了。”
王礼扯着于艳梅的胳膊,一边走一边说:“妈妈,你看这个大哥哥,真是很有才的,要是在我们学校,他绝对是名人,校园歌星。”
于艳梅说:“是啊,这孩子命不好啊,他的父母,都是普通人,他们没有能力,供养自己的儿子,受到良好的教育,你没看见吗,现在北京的名牌大学里,穷人家的孩子,越来越少了,现在只占很小的比例了,不是穷人的孩子不优秀,像你爸爸,当初不也是农民的孩子吗!那个时候,没有教育高收费,相反,还有助学金发,一个月有二十多块钱,赶得上刚参加工作的工人了,所以穷人的孩子,在那个时代,也上得起学。而现在,上个高中,一年下来,就需要上千块;上大学,每年学费几千块甚至上万块,再加上生活费,一般的农民家庭,和城市下岗职工家庭,他们根本供不起一个孩子读大学啊,甚至连高中都吃力。我所在的高校,那些来自农村或者贫困家庭的孩子,生活那个艰苦劲,简直是没法说。一年到头,连放寒假和暑假,都不能回家,为什么?为了省路费,他们也想靠放假的时间,到工地上打短工,有的男生,到了建筑工地,当了搬运工人。有的女生,到了餐馆饭店,给老板刷盘子,一个假期,能挣个几百块钱,算是不错了。唉,现在穷人的孩子,是苦啊!”
王礼说:“妈妈,难道国家就不管管吗?看电视上说的,我们国家那么强大了,有钱的很,年年经济都是高速增长,领导人一出国,都是到处捐钱,那些非洲国家,都借了我们几百亿美元的钱了,我们每年还要帮他们建体育场、会议中心,修医院,建铁路,我们怎么不把这些钱,留给国内的老百姓用啊!这不是吃里扒外吗!我真不懂了”
于艳梅说:“别说你不懂,像我这样的高校老师,搞经济研究的,也不懂,或许是我们的领导人,另有打算吧,他们考虑的都是大事情,我们小百姓,是看不懂的。”
王礼打破沙锅问到底,说:“你不懂,那我爸爸,总该懂吧,他是主管经济的高官啊,你不记得,他陪同国家领导人,出国好多次呢!前几年年年都上中央台的新闻联播呢!”
于艳梅说:“那回头你问你爸爸吧,看他怎么解释,反正我是没办法告诉你。反正我就觉得,挺荒谬的,就像一个家庭,自己的孩子都要病死、饿死了,却把大批的钱,借给不相干的人,或者送给富人继续挥霍,我是真不能理解,那些决策者,是怎么想的。”
王礼说:“要我看,他们是疯了,神经病,你想啊,要是没病,谁会这样干,自己的家人、孩子濒临绝境了不管不问,却去帮别人,这样的家长,别人会怎么看?你就是把东西全部送给人家,人家也只能笑你是虚伪,是傻瓜,你对自己的家人都没有感情,对外人,会有真心!鬼才会相信呢!”
于艳梅嘘了一声,说:“小声点,这样的话,不能随便说的,你爸爸是大官,也在里面混,要是被别的人听见了,会破坏他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