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煞双孤之事可说与恨红尘听,却不宜使梅远尘知晓。
“徒儿,夜已深沉,你且去歇息罢。我尚有秘要之事与她说道,不便你在旁。”青玄也不掩饰,直接支开了徒弟。
梅远尘稍有些疑虑,然师父的话,他向来不敢违逆,行完晚礼便退了下去。
留在厅上的恨红尘蛾眉微蹙,看起来对他此举颇感不解。
“坐。”青玄指了指梅远尘适才坐过的锦凳,笑谓她道,“一会儿只怕话会很多。”
今次是二人初次会面,在他看来,亦极可能是最后一次,想说的话需得全部说完。
待恨红尘坐定,青玄乃道:“我初次见你姐姐时,她穿的便是这身衣裳。当时恶人行凶,她避无可避跳下了百丈悬崖,我跃下崖把她接住了。”
“说我救了她,其实也没救。”
“为何?”恨红尘皱眉问道,“姐姐跳崖,你接住了她,自是救了她一命。”
其实,她是有些好奇的,“姐姐坠崖,眼前这道人如何能救,跃下崖去,他不得摔死?”然,这些话暂时不好问起,只得藏在心底。
“你俩面容几无二差,可面相却是截然不同。”青玄摇头叹道,“她的前堂左右向内微缩,乃是被至亲之人吸夺阳寿的面相,注定命不久长。”
恨红尘听完,突然捂着唇口,整个人剧烈震颤起来,“唔... ...”
低沉的哭号之音从指缝间依稀传出,令人动容。
“姐姐死在我的刀下,是我吸夺了她的阳寿... ...”
忆起盐政司府那夜出刀刺向姐姐的场景,恨红尘很想一刀结果自己的性命。
青玄在旁看着,既不安慰,也不走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不知哭了多久,恨红尘终于整理好了思绪,拭干泪痕,坐正了身形,轻声道:“请继续说。”
她知道,眼前这白发道士要说的话还有很多,不敢耽搁。
“相反,你的面相却是出奇的长寿,乃天生的杀戮之命。”青玄淡淡道,“可惜,你这命格太强,如同火苗,烧尽周遭万物以壮自势,与你沾亲带故者均不得善终。”
他脸上挂着微笑,神情却冷厉异常,双目之中装着满满的蔑意。
世人言天道无情,可它又何止是无情而已!
恨红尘无力地瘫坐在地,面如死灰,浑身微微颤抖,看不出是怒极、恨急还是惧极。
“我是个该死之人。”良久后,她才轻轻说出这句话。
她被上任菩提心收养,自小长在九殿,六岁入死士营,身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与其稍有交从的几乎都死绝了。唯一的师父菩提心,也在带自己外出执行任务时死在了净庭山庄。后来好不容易遇到了同胞姐姐,却也倒在了自己的刀下。
天生杀戮、如同火苗烧尽周遭万物、沾亲带故者不得善终... ...青玄所言哪有半点出入?
“我该死!”恨红尘看向面前的白发道士,咬牙骂道。话音才止,两行清泪便顺着眼角从她清丽的脸庞滑落,坠入口*唇之中。
很涩。
很苦。
很咸。
这是她记事一来初次尝到眼泪的滋味。
“命中注定之事,人力如何抗拒?”青玄摇头摆手,“可恨的不是你,而是苍天!”
恨红尘听完愣愣发着呆,也不知在想些甚么,只是目光凄迷,神情哀索,显然正沉浸在极大的痛苦之中。面对净庭山庄一众高手围杀时,尚且不曾绝望过,此时从青玄口中得
知自己的命数后,她却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上苍,那是人最可怕的对手。
“你既能看破我的命数,自必有破解之法,请施援手!”恨红尘像是突然想起甚么,“嚯”的一声站起来行至青玄跟前,单膝跪地道,“我终生不忘。”
在九殿时,见张遂光她都不曾跪过,眼下却毫不犹疑地跪在了青玄面前。
她不惧死,却绝不愿遵从命中既定的运数活下去。
“若命格不得解,我便回锦州,在梅家坟冢前自刎谢罪,也算赎我万恶之一。”恨红尘已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青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正色道:“你这命格我破解不了。”
恨红尘脸色一惨,正准备起身,却听他接着言道:“有一个人或许能解。”
“谁?”
“我那小徒弟。”
“梅远尘?”恨红尘奇问道,“他?”
“是了,便是他。”青玄笃定道,“若天下间还有人能解你这天煞双孤星的命格,除他之外再无旁人!”
天煞双孤星岂是那么好找的?何况是要与之相反的至阳命格!
恨红尘凄惨一笑,轻泣道:“他待我甚好。想来是因着姐姐的缘故。然,有一事我却不曾对他说过,若他知了,定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断。”
“哦?”青玄端起茶,用力嘬了一口。
“那夜杀入梅家的人,是我带去的。”恨红尘闭着双眼嘶声咆哮道,说完这话,她几乎瘫软在地上。
她说地这般大声,就是想让住在隔壁主居的梅远尘听到。
先前好多次,这番话到了嘴边,却都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她不敢、亦不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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