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崭新衣服的,正坐在凳子上傻笑的小石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小妹,你把这个丧门星带家里来干什么?我刚听着,你还带他去看病了?他这脑子有病就是天生的,难道还能怪在我身上?看他这样儿就和他爹一样不是好东西,这叫‘碰瓷’你懂不懂?!”
她上来就骂骂咧咧的,听得乔秀兰很不舒服。她收了笑,说:“二嫂和小石头撞在一起,小石头撞破了头,那可是大家伙儿都看到的。咱们家不是那等不负责任的人,自然该带人家好好看看。”
李红霞对着小石头啐了一口,“是这小兔崽子眼瞎撞上了我,别说是摔破头,摔死了也是他活该!你这么上赶着做什么?一个大姑娘家的,让人白白看笑话!”
李红霞性子泼辣,牙尖嘴利。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乔秀兰还真懒得和她吵,只是冷冷一笑,抱起小石头回屋去了。
刘巧娟早就有眼力见儿地躲开了,堂屋里只剩下李红霞,指天骂地地在那里嚷:“我就知道你们乔家人看不上我了,前几天乔建国不给我脸,今天小姑子为着个小傻子也能顶撞我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嫁的这是什么人家啊……”
她声音极大,恨不得嚷的方圆两三里都听见,可惜这会子邻居们都在田里,并没人来理会她。李红霞惹了个没趣,骂骂咧咧地又回屋去了。
乔秀兰正和李翠娥在屋里给小石头收拾小衣服小裤子。
乔秀兰说:“妈,小石头家里也没个会照顾的人,我看咱们就把他留在家里照顾一段时间怎么样?”
经过一番擦洗打扮的小石头看着也跟普通小孩儿一样可爱精神,他被李红霞的叫骂声吓到了,缩在乔秀兰身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像受惊的小鹿似的。
李翠娥看着,心里怪不落忍的,但是还是说道:“这不太好吧。你还没说亲事呢,这孩子放在咱们家……”他怕屯子里的人说自家闺女和赵长青的闲话。
赵长青是个吃苦耐劳的忠厚孩子,早年失父失母,吃着百家饭长大的,乔家没少接济他。只是他们家成分不太好,家里大人全是遭过批斗、住过牛棚才死了的。等赵长青大了,屯子里的人也就和他疏远了。这万一自家闺女和他扯上关系……
“妈,咱不想远的。就说今天这事,虽然二嫂说是小石头撞得他,但是二嫂那么大人了,小石头这么小,谁都看得出小石头伤得更重。只为了这一遭,咱们把小石头照顾到伤好了,谁也不能说咱不对不是?”
“理是这么个理,不过妈也拿不准主意,还是等你大哥大嫂回来再说。”
乔秀兰没指望自家亲娘能一口答应下来,如她所说,家里现在拿主意的,还是大哥大嫂。不过家里人都对李翠娥十分敬重,有她帮着说话,这事儿就成了一半!
到了中午,乔家人都回来吃午饭了。
乔秀兰立刻就和大哥大嫂提了这件事。
乔建军还没说话,于卫红第一个就不赞同。
“小妹,你别往身上揽事儿。虽然是你二嫂和小石头撞了,但你也带小石头去城里看过了,最多咱们再补贴一点钱,赵长青还能来咱家闹不成?”
“大嫂您别急嘛。”乔秀兰陪着笑,放柔了语气,“这不是揽事,就是我看着小石头可怜。你让他回家,可长青哥家里就他一个大男人,他又要下地干活,没个人看孩子。这天这么热,人大夫说了,伤口不好好料理,发炎了可会出人命!小石头虽然是长青哥捡的,可说到底也是咱们屯子里的孤儿,大哥是大队长,照看个孤儿也是正常的不是?”
“别长青哥长,长青哥短的。”于卫红看了乔秀兰一眼,“反正我觉得不成。”
乔秀兰推了坐在旁边的小石头一把,小石头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乔秀兰,又看了看于卫红。他换下了乔秀兰在城里做的新衣服,穿着乔家孩子换下来的旧衣服旧裤子。说也奇怪,小石头平时痴痴傻傻,还有些人来疯,经常脏得不成样子,在外头大哭大闹,今天穿的整整齐齐的,也乖巧了不少,看着让人讨厌不起来。
于卫红看到他的衣服,再看他傻傻的小样子,心也就软了几分,转头问乔建军:“你咋说?”
乔建军看了看自家亲娘,又看了看乔秀兰,就点头说:“小妹也是好心,妈要是不嫌累,就让他待几天就是了,反正也就添双筷子的事情,一个孩子也不费什么粮食。”
李翠娥已经事先和乔秀兰说好了,立刻就接口说:“不累不累,你们几个小子妈都能拉扯大,这么个伤着的孩子能累什么人。”
于卫红也就不再说什么,小石头留在乔家养伤的事情就定了下来。
赵长青不答话。乔秀兰就当他答应了,笑眯眯地把热水瓶把赵长青手里一塞。
“那我先回去了。等回头小石头回来了,我再来看他,顺带把热水壶还来。”
“这么快就走?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不了不了。”赵长青连连摆手,“我还有活儿没干完,不耽搁了。”
这进屋才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经又吃又拿的,实在是不好意思。
乔秀兰扁了扁嘴,不大乐意,“长青哥,你就这么讨厌我?”
“怎么会!”赵长青急急地辩解。他不知道乔秀兰为什么会有这种误会。
乔秀兰或许不知道,她这几年长成大姑娘了,俨然是整个黑瞎沟屯未婚男青年梦想中的妻子人选。谁多得她看一眼,那都能回去吹嘘一整天。
要是自己换个身份,能这么跟她这么热络,那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可他偏偏是这么个烂泥一般的身份,怎么能脏了云端上的神仙人物呢……
赵长青不擅长说谎。乔秀兰知道他没有骗自己,不过还是不大开心地继续说:“那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些怕我?”
赵长青垂着眼睛,自嘲地笑了笑,“是怕,怕唐突了你,沾脏了你。”
乔秀兰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猛得一疼。她是真的不知道,年轻时候的老男人心底竟是这般自卑敏感。
“你别这样说……你、你很好!”她柔柔地看着他,眼神澄澈而笃定:“真的很好。”
好到上辈子历经风霜的她,不敢轻易和他在一起,生怕辜负了他一片真心。
尽管她说的情真意切,但赵长青并没有被安慰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我先回去了,你脚伤没好,别送了。”
赵长青提着热水壶出了乔家,乔秀兰慢慢地缀在他后头,目送他走远。
赵长青刚走出乔家家门,迎面就遇到了高义和吴亚萍。
吴亚萍手里提着一斤肉,不用说,自然是来看乔秀兰的。
高义则是有心想和乔秀兰缓和关系,跟着吴亚萍一起来探病的。
“你来这里干什么?!”高义一看到赵长青,就斗鸡似的嚷开了。
别看高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在黑瞎沟屯很不得人心。他也是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但来了黑瞎沟屯两年,他也是知道赵长青的身世背景的,因此对着他就没什么顾忌了。加上上回小树林里他和乔秀兰吵架,赵长青好巧不巧地去了,更是让他记恨上了。
赵长青呢,知道自己家里成分不好,又得了整个屯子的老一辈的恩惠才能长大。所以平时在屯子里也是老实本分,别人说话难听,他听一耳朵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但是高义一个外来人,他又不曾吃过他家一粒米,干嘛要看他脸色?!
“这是你家的地不成?你来得,我就来不得?”赵长青面色冷峻,睨着他嗤笑,“高知青管得倒宽。”
赵长青身量极高,一米八五左右。高义个子虽不矮,但比他矮上半个头。而且两人虽然都瘦,但赵长青是精瘦,高义则是书生的文弱。
被他这么居高临下的一看,高义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放在平时他可能就躲开了,但是此时旁边还有同行的女知青,更别说这还是在乔家门口。高义就拧着脖子说:“我是管不着你,但是你也该清楚自己身份——茅坑里的石头罢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腌臜心思,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赵长青沙包大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吵什么呢?!”乔秀兰在院子里就听到了高义的嚷嚷声。她生怕不善言辞的赵长青被高义为难,立刻快步出了来。
乔秀兰来了,赵长青就放开了拳头,面无表情地看了高义一眼,就转身走了。
“兰花儿,你伤着怎么出来了?”高义腆着笑脸,殷勤地伸手扶扶她。
乔秀兰‘啪’一声打掉了他的手,板着脸说:“我跟你说,我伤着心情可不好,你给我滚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