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地在窗外天色大亮之后才醒过来, 季榆略微蹙起眉头, 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好似极度缺乏睡眠一般,传来一阵阵的胀痛。
果然想要不经受任何疼痛就走完这最后一程, 并不是什么现实的事情吗……?
眼前忽地浮现出许清容的母亲离世之前的模样, 季榆的双眉皱得更深。
倒是称不上害怕恐惧, 但对于这种躺在床上, 成天感受着全身上下传来的疼痛与无力的经历, 想来不会有人喜欢, 季榆只是缺乏正常人该有的感情,却并不是对身上的感受毫无知觉。
床头的手机亮着屏幕, 上头显示着十几通未接来电,也不知道他之前究竟睡得有多沉, 竟然对此没有任何察觉。
最顶上的号码是林曲的,再往下, 则是一长溜属于陆南柯的号码,从每一通电话后面显示的时间来看, 对方似乎在被强行切断电话之后, 就再次打了过来。
眉梢略微向上一挑, 季榆没有再往下拉那似乎到不了底的通话记录,滑到顶上准备给林曲回个电话, 但他悬着的手指还没点下去,手里手机就再次震动了起来。
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陆南柯的名字, 季榆的双眼微微眯了眯, 只停顿了片刻, 就接通了电话。
将手机递到耳边,季榆稍显懒散地靠在床头,没有开口说话,电话另一头的人也没有主动出声,一时之间,手机里只能听到些许不那么均匀的呼吸声。
“我在楼下。”好半晌,季榆才听到了陆南柯那稍显沙哑的声音,带着些许掩饰不住的疲惫,落在耳中显得分外清晰。
“稍等。”季榆闻言略一点头,也懒得多说什么,就直接挂了电话,丢下还想说点什么的陆南柯微张着双唇,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模样。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一般,低声咒骂了一句,含住手上燃了大半的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呛人的烟味毫无保留地侵入胸腔,那本该稍微缓解的焦躁却没有减弱分毫。
陆南柯有些烦躁地把手里的烟头扔到地上踩灭,忍不住想要掏出手机再给屋子里的那个人打个电话,可最后他还是压下了这么做的冲动。
即便是他自己,也有点弄不明白自己此刻究竟想要什么。
有麻雀落在屋前的树杈上,轻轻一跃,就抖落了上头积起的白雪,清亮的叫声在这寂静的环境当中格外分明。
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才跳动了九个数字,但陆南柯却无端地觉得这等待的时间分外漫长,那股几乎将他吞没的不安与焦虑令他甚至无法停下来回踱步的双脚。
陆南柯突然就开始后悔起,自己昨天把钥匙还回去的举动来了。
——不,他后悔的,或许还有更多。
还不等陆南柯抓住那在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面前紧闭的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穿着整齐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几缕柔软的发丝似是因为不那么规矩的睡姿而不安分地翘起,衬得这人多了几分本不该存在的稚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南柯觉得面前的这个人,面色似乎比昨天更苍白了些,那过分白皙的肌肤上,甚至看不到一丝血色。
——明明是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情,为什么他之前却从来没有发觉?
胸口有种不知道该说是气闷还是抽疼的感受,让陆南柯有些喘不过气来,直到手上燃尽的香烟烫到手指才回过神来。
“你抽烟?”注意到陆南柯手上拿着的东西,季榆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在这之前,他似乎从没见过这个人抽过这玩意儿。
“以前戒了。”把手里只剩下烟头的香烟给扔到地上,用脚尖碾了碾,陆南柯自嘲般地扯了下嘴角。
因为苏景阳不喜欢烟味,他就再没碰过这东西。
见到陆南柯的举动,季榆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他的视线在地上已经堆积了不少的烟头上停留了一会儿,又转到了站在那里的人身上。
眼前的人穿着昨天那一身衣服,头发许是因没有仔细打理而显得有些凌乱,一双眼睛里带着些微的血丝,那模样看起来,竟显露出几分憔悴来。
“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守在这里了?”沉默了片刻,季榆再次开口。
“……算是吧。”动作略微一顿,陆南柯最后还是如实地回答了季榆的问题。
总归在这种时候隐瞒,也没有什么意义,不是吗?
看到面前的人那皱得更紧的眉头,陆南柯突然忍不住有点想笑。
昨天晚上他本是想不管不顾地敲开门,让这个人出来和他对质的,但每当站在这扇门之前的时候,他却无论如何都下不定决心了。
如果这个人真的想要和苏景阳一起,好好地度过最后这一段日子呢?如果这个人将苏景阳留在身边,只是为了在最后的时刻,也能有对方的陪伴呢?如果这个人无法割舍的……真的是苏景阳呢?
陆南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做那个恶人,将对方的最后一点愿望给毁灭殆尽。
那几乎是从心底弥漫上来的恐慌与怯懦,让他在这个与对方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徘徊了一整夜,直到天色亮起,那个他曾经无比熟悉的人离开,他才敢试图联系这个人。
“我饿了,”听到陆南柯的话,季榆点了点头,随手锁上了身后的门,沿着台阶走了下来,“陪我去吃点东西吧。”
就算陆南柯不说,他也能看出来,对方肯定知道了他此时的情况。
昨天他说了那样没头没尾的话,只要不是傻子,肯定就会想办法调查一番。而他在医院里的那些资料,并不是什么绝密的档案,林曲一个电话就能把事情弄清楚,更不必说能够让更专业的人去做这种事的陆南柯了。
大概是没想到季榆会是这样的反应,陆南柯愣了一下之后,才有点后知后觉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经过了昨夜的大雪,地上的雪花积了厚厚的一层,一踩上去就会发出细微的声响。
看着雪地上两人那清晰的脚印,陆南柯不知怎的就有点恍惚。
在他所设想的未来里,也是该有这样的场景的吧?只不过他与身边的这个人,不会是现在这样复杂纠结的关系,对方也不会身患无法医治的绝症,只余下残留不多的时间。
“你……”双唇无意识地张开,陆南柯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最终只问出了一个自己早已知晓答案的问题,“……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和你认识的那天。”季榆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忌讳的,回答得很是自然,只是话一说完,他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种所谓的巧合,实在是太有意思了,简直就像是有意在增加某些人的负罪感一样——哪怕心里再清楚这种事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但人总喜欢为发生的事情找一个负责的个体。
看到身侧的人那不自觉地抿起来的双唇,季榆更是止不住自己的笑声。
他总说人心复杂,但有的时候,这东西却又单纯简单得要命——即便是他这样的人,都能够将其肆意地玩弄于掌心。
抬起手在陆南柯的头顶按了按,季榆没有去看他的表情,径直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座里:“你挑地方,你付钱。”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陆南柯有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觉得他应该是想笑的,但那紧随其后涌上来的悲痛——除了这两个字之外,他想不到其他更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这种感受——令他的脸皱成古怪的表情,倒映在车窗玻璃上,显得滑稽而可笑。
猛地闭上眼睛,压下那太过鲜明的情绪,陆南柯扯了扯嘴角,对着面前的玻璃窗调整好自己的神情,才伸手拉开了车门。
至于自己刚才的模样,是不是都清楚地落进了副驾驶座上的人的眼里,对于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了。
在脑中将适合在这个点吃东西的地方都过了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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