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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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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是,”谢偃答道:“她说想出去透透气,内侍监走后不久,便出门了。”

    顾景阳眉头微蹙,道:“什么时候回府?”

    “早则午前,晚则日落,枝枝最爱玩闹,顺道出去访友,也是常事。”

    谢偃恭谨道:“臣叫人去寻她回来吧。”

    “不必了。”顾景阳道:“朕在这儿等便是。”

    他虽说要在此等,谢偃与谢令总不能真将他一人留在这儿,再去忙自己的事情,便令人添茶,在此陪同等待。

    日头渐渐高了,眼见着到了午膳时分,谢华琅却仍旧未曾归府,谢偃便有些坐不住了。

    皇帝前朝理政时,最不喜朝臣推诿拖延,他真怕皇帝等的恼了,改日给他双小鞋穿穿,便悄悄同侍从打个手势,叫去寻女儿回府。

    顾景阳等了快三个时辰,杯中茶空了又续,续了又空,等到最后,连心都有些凉了,瞥见谢偃这动作,在心底叹口气,起身道:“宫中还有事,朕这就回去了。”

    皇帝言出必行,谢偃自然不好说留饭之类的客气话,同谢令一道送他出去。

    顾景阳出了谢府正门,终究有些不放心,便又停下,着意叮嘱道:“朕听内侍监说,枝枝这两日都不曾好好用饭,她又有些气虚,如此胡闹,怕会伤胃,令君着人仔细照看,若是严重,再叫人开一剂药吃吃看。”

    谢偃不意他对女儿这样细致入微,倒真有些讶异,垂首应声,道了句“是”,等他走的远了,才悄悄拭去额头细汗,去问卢氏:“枝枝到底是去哪儿了?”

    “她只说心里闷,想出去走走,”卢氏道:“我也不曾仔细问。”

    谢偃轻叹口气,头疼道:“这两个人,可真是……”

    ……

    顾景阳那日往谢府去,等到午膳时分,仍旧不见谢华琅回府,便知她是有意避开自己,不欲再见。

    他也不气馁,枝枝不肯见她,便每日打发人送信过去,即便内侍回禀,说谢家女郎一封也不曾看过,全都烧了,也仍旧不曾停下。

    期间又有各类珍宝奇玩赐下,字帖古画,瓷器珠玉,不一而足,虽然不曾明言,也不曾降旨,但满长安的勋贵都能看得出来,陛下的的确确是相中了谢家三娘。

    如此一连五日,连卢氏都忍不住去劝,刚进谢华琅院中,便碰见宫中内侍前来,紫檀托盘上是拇指大小的珍珠,洁白莹润,色泽明透,饶是她见多了人间富贵,都觉极为不俗。

    内侍们见谢夫人到了,极客气的笑了笑,又道:“陛下在同女郎说话,还请夫人暂待片刻。”

    ……

    一别几日不见,顾景阳似乎更清癯几分,隐有倦色,唯有一双眼睛,仍旧明亮如昔。

    谢华琅准备出门去玩,自顾自对镜梳妆,执了眉笔,细细勾描眉梢,并不理他。

    顾景阳便立在她身侧,看了她许久,方才轻轻唤了声:“枝枝。”

    谢华琅手上动作不停,淡淡道:“陛下怎么又来了?”

    “枝枝,”顾景阳又唤她一声,有些踌躇的低问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没有在生陛下的气,但是也不想再同陛下有所交际。”

    谢华琅将眉笔搁下,取了唇脂,指尖蘸取一点,道:“若真要细说的话,大抵是敬而远之吧。”

    “我听人说,那天我走后,你一日没吃下饭,”顾景阳听得心头一滞,却俯下身,轻轻在她耳畔道:“枝枝,你心里明明还有我。”

    谢华琅转过头去看他,目光上下一扫,忽然笑了,重又转了回去。

    那痕丹红色的唇脂仍停留在她白皙的指尖,红白二色映衬,莫名叫人觉得口干舌燥,顾景阳定定看了会儿,禁不住别过脸去。

    谢华琅却将那抹赤色涂上唇珠,淡漠道:“陛下,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顾景阳听得一怔。

    “隐瞒身份,糊弄我在先,现在身份被拆穿,索性不遮掩了,公然明示。”

    谢华琅自妆奁中寻了一支牡丹嵌红宝金步摇,对镜四顾,轻轻将它簪入发间,这才回首道:“陛下是不是还叫人拟好立后圣旨,准备通传天下了?”

    顾景阳有些无措的唤了声:“枝枝。”

    “最开始的时候陛下瞒着我,到最后陛下还是瞒着我,在陛下心里,我算是什么呢?”

    谢华琅抬眼看他,一字字道:“用来取乐的、不需要给予尊重的一件东西吗?”

    顾景阳面色骤变,握住她手,语气慌乱:“枝枝,我从没有这样想过!”

    “我,我一时也不知,应该怎么同你言说,但决计不是你方才所说的那样。”

    他似乎是被剪了舌头,连话都不知如何说了,在她愈加淡漠的神情中,顾景阳慌了神。

    “枝枝,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见到你时,心里的欢喜与忐忑,并不会比年轻郎君少。”

    他弯腰平视她,颤声道:“我会有想不明白的地方,也会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这些我都愿意承认,也愿意去改,但你不要总盯着不好的地方,偶尔,也想想我的好。我的确曾经欺瞒过你,你闹脾气,不高兴,我都认,但是,你不要因此将我全盘否定……”

    “我是真心想娶你,做我的妻子的。”

    谢华琅久久的看着他,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少见的安谧起来。

    良久之后,她合上眼,道:“我想自己静一静。”

    ……

    傍晚时分,谢偃在卢氏处用饭,执起筷子,忽然叹口气,又放下了。

    他道:“枝枝还是不肯出来?”

    卢氏胡乱点头,愁道:“这是怎么了?陛下每次来,都是闹得不欢而散,枝枝总闷在房里,连饭也不吃了,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怎么受得了……”

    谢偃又叹了口气。

    “算了,我还是去看看吧。”

    卢氏坐不住了,吩咐女婢去备器皿,在桌上菜肴中捡了几个谢华琅喜欢的 ,亲自提着往女儿院中去。

    她过去的时候,便见仆婢们守在室外,现下已经过了黄昏,光线昏暗,内室里掌了灯,隔窗去往,光影朦胧而温柔。

    卢氏轻叹口气,出声问了句,听见内里谢华琅回应,才推门进去,掀开垂帘见了女儿,她忽然怔住了。

    谢华琅面色红润,精神饱满,远不像她想象中的憔悴惨淡,现下正半歪在躺椅上翻书,手中也不知是拿的什么,正吃的津津有味。

    卢氏吓了一跳,惊问道:“枝枝,你吃的什么?”

    谢华琅道:“肉脯。”

    卢氏奇怪道:“哪里来的肉脯?”

    谢华琅眨一下眼,轻轻道:“当然是我悄悄备下,以防万一的肉脯。”

    卢氏如此心性,仍旧怔神许久,心念一转,明白过来,又好笑又好气,指着她道:“你,你可真是……”

    “我真是什么?”

    谢华琅将最后一口咽下,又将手擦干净,笑嘻嘻道:“阿娘以为我该怎么样?为情所困,茶饭不思,萎靡不振,哭哭啼啼?”

    “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蠢事?”她道:“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卢氏见她这情状,先前担忧烟消云散,尽数转为气恼,将案上书本卷起,在她脑门上打了一下:“简直胡闹!”

    谢华琅揉了揉额头,混不在意道:“我自有我的想法。”

    卢氏与谢偃近来为这事真是操碎了心,既忧心谢家来日如何,又怕女儿为情所伤,现下见正主这幅德行,当真啼笑皆非。

    “什么想法?”饶是卢氏心性沉稳,听她如此言说,不觉重了语气:“那你还那么胡闹,刻意同陛下置气,惹他伤怀,你又不是见不到,只几日功夫,陛下便消减好些,你倒真忍心!”

    “我为什么不忍心?”谢华琅反驳道:“难道他没有骗我吗?”

    卢氏一时语滞:“可……”

    “他活该。”

    谢华琅哼道:“我没有不思饮食是真的,可他骗我、糊弄我也是真的,我先前不知他身份,又怕家中不肯应承这婚事,为此担惊受怕了多久,他一个字也不肯说——现在这些,就是他活该生受的。”

    卢氏摇头失笑,叹道:“你呀,从小到大,一点亏也不肯吃。”

    谢华琅理直气壮道:“亏又不好吃,我为什么要吃?”

    “我先前同他说了,我喜欢他三分,他得还我六分才行,我谢华琅不占人便宜,但也不吃亏。”

    她道:“他那么喜欢闷着,我就叫他闷个够,当初不想说,那以后也不要说,即便他想说,我还不稀罕听呢。”

    “陛下前世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恶,今生才碰见你个混世魔头,偏偏就栽在你手里。”

    卢氏忍俊不禁:“你想出气,现在也出了,快别同他闹了。”

    “还早呢,”谢华琅摇头道:“有些事我没法说,得他自己想明白才行。”

    卢氏为她顺了顺头发,柔声问道:“什么事?”

    “谢家将来如何,宗室将来如何,还有孩子……”

    “我知道他心里有我,也信他身边不会再有别人,可这还不够。”

    谢华琅神情柔和下来,如同小时候一般,依偎在母亲身上,低声道: “我与他成婚之后,若有子嗣该当如何?谢家作为后族,该当如何?宗亲虎视眈眈,又该如何?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可这些事情,并不仅仅是恩爱情长便能解决的,他若有心,便会早做思量。”

    卢氏先前只道她的小儿女心性上来了,想要胡闹,出一口恶气,却不想内中竟有这等缘由。

    静默良久,她低叹道:“枝枝,你不怕吗?”

    谢华琅道:“怕什么?”

    卢氏感慨道:“你思虑周全,自是无错,但陛下倘若知晓,是否会觉得你有所欺瞒,失之诚挚?”

    “本来也瞒不了多久,”谢华琅抿着嘴笑,扶额道:“阿娘以为他好糊弄吗?”

    她眼珠一转,笑容狡黠:“他先前可能猜到我会生气,但决计想不到我会这样生气,事出突然,这才失了应对之法,再过半个月,最多一个月,即便我不说,他也就想明白了。”

    “你倒算无遗漏,”卢氏轻哼一声,戳她额头一下:“你真不怕陛下生气?”

    “他那么喜欢我,才不舍得生我气呢。”

    提起顾景阳,谢华琅目光转柔,神情含笑,隐约有些甜蜜,低声道:“今日他来找我,说了好些话,尽管难为情,但还是都说完啦。我忍了好久,才没有过去抱住他。”

    “阿娘你不知道,我听他那样讲的时候,可想亲亲他了。”

    卢氏说了句“不知羞”,又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也就是说你这几日神情恹恹,吃不下饭,都是装的了?”

    “我不这么装,他怎么会心疼?”谢华琅道:“他就是这样,要不是逼急了,什么都不肯说。我才不惯他这些毛病呢,该治就得治。”

    “没良心的东西,”卢氏笑骂道:“你是出气了,倒叫我同你阿爹为此忧心。”

    谢华琅赶忙坐起,殷勤道:“我给阿娘捏肩。”

    卢氏倒不是真心生气,但也不想这么轻轻放过,叫她揉了一会儿,又道:“既然如此,先前你叫采青去送还玉佩,真是打算同陛下一刀两断?”

    “当然不。”谢华琅理直气壮道:“我那么喜欢他,他也那么喜欢我,凭什么要一刀两断?”

    卢氏诧异道:“那你还将话说的那么绝?”

    谢华琅道:“不给他个教训吃吃,他怎么会长记性?”

    卢氏:“……”

    “阿娘,”谢华琅不满道:“你现在看我的神情,好像是在看话本子里专门使坏的恶毒女人。”

    “我看出来了,你就是仗着陛下疼你,恃宠生娇罢了。”

    卢氏道:“等陛下下次来,你就同他和好?”

    “我才不要呢。”谢华琅道:“他下次再来,我还是不理会。”

    卢氏不解道:“为什么?”

    “也没怎么,我就是觉得,这么端着的感觉可好了,”谢华琅没心没肺道:“怪不得他那么喜欢假正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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