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英武殿,隆德帝和朝臣早朝的地方。
威武弘壮的英武殿内,身着明黄龙袍的隆德帝歪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面无表情地听着众大臣按部就班地报告政事。
西南战事一直无消息传回,隆德帝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大臣们非常有眼色的,不敢多说一句。
以往一向喜欢相互挑刺的,如今也和气一团。
隆德帝嘴角挂着不易察觉地冷笑,如此粉饰太平,就真的太平了吗?
他神情漠然,从早上早朝开始到现在,一个字也没说,身子亦是一动不动,像被供奉的玉帝似的,弄得下面众大臣越发惴惴不安,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要说的政事干巴巴地说出来,连抬头悄悄看一眼隆德帝神情的勇气也没有。
殿内的气氛越来越僵硬,每个人都干巴巴的,以上刑场似的勇气,上前说完自己该说的话后,迅速退回自己的位置。
就在这气氛沉重到快让人喘不过气时,外面响起太监尖亮的声音,“报!西南捷报!”
隆德帝瞬间如被注入仙力,双眸如矩,整个人不由自主站起来,“快传!”
他亲自走下龙座,直接从前来传讯的太监手中接过捷报,此等行为大大不合规矩,亦是天武从未有过之事!但此时,所有人包括御史在内,都装作没看见。
隆德帝看完后,激动得仰天大笑,“好!好!好!征西大将军以八万之众,大胜瓦刺四十万大军,我军损失两万,灭敌军三十五万!李老将军率十万李家军坚守祈云山一月,不让寸土,终于成功等到征西军!李小公子自河水中辩出奇毒避免我军全军覆没,以臭香、奇香拖住瓦刺军,让征西大将军计谋得以完美实施,立头功!好!哈哈哈哈哈!”
赢了?八万征西军,居然打败了四十万瓦刺军,还灭了人家三十五万?这…这征西大将军、镇国公世子萧逸宸,莫非是天神转世,有神气相护?否则如何能以八万打败四十万?
若这话不是从隆德帝口中亲自说出来,几乎没人敢信,可捷报在隆德帝手中,这事自然是千真万确!
这镇国公府,只怕真的要起来了!那三皇子…,一时朝堂上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则低头动着小心思。
又有人一细想,这征西大将军知道,李老将军认识,这李小公子是何方神圣?
“皇上,”兵部尚书季坤看隆德帝面上阴霾散去,大着胆子问:“这李小公子是?”
隆德帝此时龙心大悦,“李钰,李老将军独孙!哈哈哈,将门虎子,很好,很好!”
李钰?不是京中那个每天跟在小媳妇大姑娘身后跑,身上弄得香喷喷的,被他娘弄得像个玉娃娃似的李钰?
那个粉雕玉琢、细皮嫩肉的李钰,居然去参军了,而且居然立了头功?
众大臣齐齐抽气,这个消息的震撼程度,仅次于萧逸宸以八万灭了对方三十五万!
“没听说过李小公子参军啊!”季坤自言自语道,虽说这参军人数这么多,季坤不可能人人记得,但李钰身份特殊,他要是来报名参军,李夫人的泪水估计能淹了他尚书府!
季坤此话本来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疑惑不解,脱口而出,结果一道威严冰冷的视线往他身上一瞟,季坤华丽丽地打了个寒颤,立马道:“臣想起来了,李小公子是私下找的臣,还让臣一定要瞒着李夫人,臣当时忙着调兵,一时将这事忘了。”
不管李钰是如何参的军,人家现在立了头功回来,谁敢说半句不是?
威严的目光收回,季坤暗中叹口气,悄悄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
“季爱卿,将此捷报公告天下,征西军回来途中,各州各府务必尽心款待!此次军功记录册不日到达,务必立马制成封赏清单,交朕亲阅,立即论功行赏,下发赏赐,待西征军回京后,再行庆功宴!”
一般来说,班师回朝的胜军,都是先各回各家,隔天举办庆功宴,在庆功宴上当场论功行赏,从未有过人还未回,军功赏赐已经赐下的道理。
看来这次西南之战,皇上是无比满意!
“臣,遵旨!”
太常寺卿吴昌出列道:“启禀皇上,如今天佑我朝,西南大捷,十六冬至的祭天大典,臣建议在之后举行冬猎,在庆功宴上,将猎物烹制成美食,赏赐给凯旋而归的英勇将士们!”
隆德帝此时龙心正悦,听什么都顺耳,“依爱卿所言!传令下去,三品以上官员可带家眷同行!祭天大典后,举行冬猎大赛,拔得头筹者,重赏!”
“臣等遵旨!”
本来这次祭天,大臣们都没想带家眷,就怕不小心出什么岔子碍了皇上的眼,项上人头不保!
如今这捷报一回,隆德帝高兴了,所有人都得跟着高兴,不管真心还是不真心。
今日已经初十,离冬至不过五天多的时间,一下早朝,个个都回家去吩咐人准备了。
朝堂如此,后宫亦如此。
原本隆德帝心情不好,太后也跟着没心情,如今好消息一出,笼罩在皇宫的黑云散去,太后大喜,立马让人马不停蹄地传懿旨,冬至十六伴驾!
封氏是一品夫人,与太后关系又不错,自然是跑不了。
来宣旨的是太后身边的林公公,封氏听完后,喜极而泣,“锦儿,你听到没?打胜仗了,咱们赢了!”
当着林公公的面,封氏没有说出李钰的名字,但宫锦哪里不知她的意思是说李钰要回来了。
宫锦含着泪,“是的,阿娘,咱们天武赢了。”
林公公不知所以然,见听闻打了胜仗后,两人相拥而泣,身为女子之身,却忧国忧民,深感敬佩!回去后将此事告之太后,太后心中感动,越发高看二人!
林公公走后,陆心颜将二人扶起,与宫锦心照不宣地互换眼神。
“祖母,李公子要回来了,这是好事,您可别哭了。”
封氏抹抹泪,“祖母这是高兴的,锦儿,我的锦儿,终于能有人疼,有个好归宿了。”
宫锦心中一酸,“阿娘,女儿不孝,以前让您忧心了。”
“苦尽甘来,锦儿,娘一直相信你是个有大福的!”
陆心颜笑道:“祖母,四姑,恭喜!”
“谢谢珠珠。”宫锦看她一眼,心照不宣。
陆心颜见封氏又喜又悲,担心她伤身,转移话题,“祖母,珠珠方才来的时候,发现这府里下人少了很多,如今婶婶有了身孕不宜操劳,四姑又得开始准备嫁妆,这府里人手肯定不够,依珠珠之见,这府里,该添些下人了。”
封氏一想是这个理,“珠珠你想得周全,祖母马上孙嬷嬷去办!”
陆心颜一直待到天黑用了晚膳才离开,陪着封氏说话,教宫小冬和宫倩画画,很是开心地过了一个下午。
雪已经停了两天,不过一直未有阳光,始终未融化,即使天黑了,整个世界仍是灰白一片。
陆心颜的马车前挂着两个红色灯笼,照得周围一片橘红,如阳光经过一般。
当两个温暖的小火球越来越远,只剩两个小亮点时,一道清瘦的身影从旁边巷子里走出来。
呆呆望着那已经看不清楚轮廓的马车。
那个女人,就坐在那辆车上,现在却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了,连他想看她一眼,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宫田予在这巷子里不知站了多久,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只知道听说陆心颜去了广平侯府,他就急匆匆跑来了。
来了后,伫立在熟悉的大门前,却发觉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至少不是他可以随意自由出入的家。
他没法像他自己想像那般,在府里装作偶遇,微笑着与她打声招呼,问她近来过得可好?
原来连这样简单的相遇,都成了奢望。
五天前的早上,宫田予发现自己的身体机能正常了,原本该兴奋雀跃的他,居然半点没有高兴的意思,甚至觉得前段时间那样的禁欲生活,也挺好。
没了欲念缠身,便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也想起了以前的很多事情。
其实他和她也曾两小无猜过,也曾有过很多温馨快乐的日子。
只是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再也回不到从前,有些人,失去了就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
陆心颜,祝你以后,一切安好!
——
早上陆心颜离开后,高氏和小高氏,便躲在屋子里,偷偷商量着那些皮货,该用多少钱卖给陆心颜。
小高氏道:“姑母,侄女建议按去年价格涨三成,听说之前市场上都是这个价格!”
高氏摇摇头,“三成太少了,你想想,市场上按去年价格涨三成,那是在能拿到货的情况下,如果拿不到货,要从别人手中高价拿,最少得涨四成以上!”
小高氏觉得有理,“姑母说得没错,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市场缺皮货,有钱也买不到,所谓奇货可居,姑母,不如涨五成如何?侄女觉得不愁卖不出去!”
高氏一咬牙,“那干脆涨六成,反正多一成不算多!而且陆心颜别的不多,就林如月留给她的银子多!如果没货卖,这皮货店最少得亏好几百两银子,还得罪老主顾!如今咱们有货介绍给她,她断没有嫌贵的道理!”
“涨七成!”小高氏继续往上加价,“侄女跑了好几天,处处给人赔礼道歉,看人脸色,受过的白眼比侄女从小到现在受过的还要多,怎么的也得折成银子,在她身上讨回来。”
“那就八成!”
“九成!”…。
两人越商量越激动,最后将价钱定在两倍,以前一两银子一张的,现在三两银子一张。
商定好后,两人开始在家中,等着陆心颜从广平侯府回来。
午膳后过了许久,也不见人回,高氏年纪大捱不住了,“阿宁,我撑不住了,先休息一会,你先回去,陆心颜回来后,叫她立马来我这里。”
小高氏前两天风寒,身体亦未痊愈,在高氏这待了这么久,全凭一腔激情,现在高氏这么一说,她也感觉自己撑不住了,“姑母,您好好休息,侄女先告退了。”
小高氏刚走到锦瑟院门口,碰到正要来找她的陆心婉。
“阿娘,瞧我这身衣裳好不好看?”
陆心婉前几天吃了大亏,心里郁卒,不敢声张,又怕被人看出端倪,休养了两天后,趁今天天气好了些,约了陆心晗一起出去。
无意间经过素衣坊,被里面的衣裳吸引,买了几件。
作为一名极度爱美的女人,一件漂亮衣裳便可让她忘记大半忧愁。
陆心婉将吃的亏暂且抛在脑后,一回来便来到小高氏这里炫耀。
小高氏眼皮沉得掀都掀不动了,看也没看,直接道:“过两天娘给你挑块最好的皮子做件新衣裳。”
陆心婉嫌弃地撇撇嘴,“现在谁还专门穿皮子啊,多老土,送我我都不要!您要是疼女儿,等过几天素衣坊出了新款式,您去帮女儿买两件回来!听说那里好看一点的样式,都被人订光了,女儿是运气好,刚好去的时候,有个客人买来送侄女,结果侄女长胖了穿不了,只好退了,才让女儿得了巧…”
素衣坊陆心颜有份这事,京城大半人都知道,安康伯府里的几人,属于少数不知道的那一类。
小高氏头晕晕的,等陆心婉说了大半才反应过来,猛地瞪大眼,“你说什么?穿皮子老土,送你都不要?为什么,你以前不是最喜欢的吗?”
“您都说以前了,今年谁还穿皮子,都穿女儿身上这种羽绒衣,新鲜便宜样式又好看,保暖不比皮子差!女儿今天出去,见到街上好多人都穿,那些皮货店,也不卖皮子了,都在卖羽绒衣,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什么款式都有。只要稍微好看些的颜色,一上去就被人抢光了…”
陆心婉的嘴一张一翕,小高氏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她只听到了那几个字:皮货店,不卖皮子,卖羽绒衣!
不卖皮子了,那她高价囤的那些皮子,卖给谁?
小高氏木木地看向陆心婉身上,那是一件茜红色的羽绒衣,琵琶扣设计,一直长到脚,还带个镶白狐狸毛的帽子,整个人看起来一圈一圈,像个糖葫芦似的,却漂亮极了,至少陆心婉穿上去后,本就艳丽的脸蛋,更是美得夺目!
任谁见了,都想要这样一件羽绒衣,而不是年年都会有的皮子!
小高氏面色一白,一股浊气升起,眼前一黑,身子摇摇欲坠。
陆心婉连忙扶住她,焦急道:“阿娘,阿娘,您怎么啦?”
那声音又近又远,又清晰又朦胧,小高氏强撑着想说扶她去安康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很快头一歪,晕了过去。
小高氏醒来的时候,已近黄昏,陆心婉坐在床上打盹,身上那件茜红的羽绒衣,刺伤了小高氏的眼。
她掀开被子,挣扎着下地,惊醒了陆心婉,“阿娘,大夫交待,您要好好休息才行!您是渴了还是饿了,女儿让人给您准备。”
小高氏被方才的消息打击,加上先前旧病未愈,身体很是虚弱,这一动作,已经开始喘气了,“我要去你祖母那。”
“阿娘,女儿让凌嬷嬷跟祖母请假了,说您不舒服,祖母同意您这几天不用去请安,什么时候身子舒适了,去她院子一趟就成。”
“我不是去请安,是有重要的事情与你祖母商议。”小高氏有气无力道。
“有什么事,明天商量不行吗?事情再重要,重要得过身体?”陆心婉按住她,不让她走。
小高氏没时间同陆心婉争执,“凌嬷嬷,快扶我去姑母那。”
陆心婉见她这么坚持,只好放弃,“女儿陪您一起去。”
“不用了,你回去歇息吧,你也是身子刚好,不要太过劳累。”
陆心婉心虚地低下头,前几天吃亏后,身子疼心里难受,便骗小高氏说不舒服,在屋子里待了三天,“知道了,阿娘,那女儿先回去了。”
小高氏在凌嬷嬷的搀扶下,来到安康院,这时的高氏还完全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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