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了很多地方,用自己的双眼见证了很多事实,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在党[***]队中,军官靠谎报部队人数,吃空亏空来谋取个人私利,已经成为了一种惯例。就比如我曾经看到的一个师,编额有七千八百多人,但是实际在军营里的人,却只有三千多人,一旦打起仗来,这样的部队,说是一个师,不如说是一个团!我们把这支部队当成一个师投入使用,错误的估计实力,又怎么能不失败?而这样一支成员空额竟然超过一半的部队,一旦投入战场,师长事后必然会谎报伤亡及逃亡人数,来向上级向中央索要补给!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越是打败仗,部下死的越多,越能赚更多的钱!在我们的军队中有这样的蛀虫,党[***]队面对训练精良,精诚团结,又有武士道精神的曰军,又岂能不败?!”
“还有!”
在电报收发员手指不断轻按中,雷震的话,通过电波,直接传送到了蒋介石面前,他真的没有想到,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候,竟然可以向这个国家最高领导人痛陈己见,而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刻,雷震更不需要去掩饰什么,在姿意放纵中,他的词锋当真是锐利到了极限,而在最底层的生活经历,更让他看到居庙堂之高的蒋介石,无法亲身接触的东西。
“国父孙中山先生提倡的三明煮义,虽然是党之纲领,但是却没有得到真正的实施。在此国难当头之际,前方的将士浴血奋战,纵然为国捐躯,家属也得不到足够的抚恤,依然贫困交加。而那些军政要员,商界巨子却过着挥金如土纸醉金迷的生活,有功将士家人得不到应有的待遇,一些于国无利的酒肉之徒,却站在国家上层,享受着最丰富的物质,有功不奖,不过不罚,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军队,又怎么能取得胜利?!”
“最后还有一点……”
说到这里,就连雷震也略略犹豫了,可是他仍然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忠实的说了出来,“自抗战以来,我[***]队很少主动进攻,只是一直采取补动防守的姿态,这与蒋委员长您亲自提出的专守防御战略思想有着绝大关系,就是因为固于防守不主动出机,以至于敌人可以为所欲为放手全力攻击,一旦一个点被突破,很可能就会靠成的面的升华,直至全线兵败如山倒!而最令我无法理解的是,我军直到现在,也一直没有放弃剿灭[***]军队的念头,一方面为了和曰军交战而和[***]结成联盟,一方面又针对[***]积极备战,经常制造或者纵容党派之间的磨擦。”
雷震的这些话,绝对已经碰触了蒋介石内心深处的高压线,但是蒋介石仍然看得一脸平静,他甚至默默背下了雷震在最后做总结的几句话:“依下官看来,与其这样三心二意,试图两面开战,不如双方精诚团结共抗外辱!当驱逐曰寇之后,双方可以和平共存,就和平共处!如果实在一山容不得二虎,在没有外忧,无论谁胜谁负,中华还是我们的中华,河山还是我辈之河山的时候,大家再为自己的理念,自己的坚持,在战场上去彼此见证对错!”
“和平?我当然想要和平!中国卷入战争这么多年,人民需要和平来休生养息,国家需要用时间来修补伤痕。”
看着这一份长长的电报,蒋介石在心中道:“想要有永远的和平,就必须要发动战争,一场不是敌死就是我亡,直到这片中华大地上,只有一个声音,一个理念的战争!”
当两个人的沟通到达尾声的时候,罗三炮再次回到了师指挥部,“雷震……”
看着这位欲言又止的兄弟,雷震道:“是不是敌人又准备发起进攻了?”
罗三炮点了点头。
“顶不住了?”
罗三炮又点了点头。
“我们还有多少人可以用?”
“刚才我们对敌人发起了几次反冲锋,兄弟们虽然从敌人的尸体上抢到了一部分武器弹药,但是伤亡却以倍数增加,最后能跟我一起回来的,已经不到五百人了。”
说到这里,罗三炮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仅仅五天时间,他们这支暂编第五师,已经由一开始的四千多人,打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从军事角度上来讲,他们这支暂编第五师,已经被敌人成建制的给歼灭了!
“刚才孙尚香和我一起对敌人发起反冲锋,她受伤了。”罗三炮捏紧了自己的拳头,“不是要害,子弹打穿了她的右腿,是兔子把她强行背了回来。还有……二班长王二胜,那个最早加入我们的上尉连长肖大勇,他们在敌人今天早晨发起进攻的时候已经阵亡了,尸体刚刚被整理出来。”
雷震突然问道:“我们现在有多少已经无法参战的重伤员?”
“一千二百多人。”
“陪我去看看那些受伤的兄弟吧。”
没有人知道雷震在这个时候,心里到底想着些什么。带着罗三炮,走到了早已经人满为患的野战医院,面对越来越多的重伤员,医生只能把绝大部分重伤员都放到由于地理位置没有什么战略价值,几乎没有遭到轰炸和炮击的丛林里。
就是在医生的带领下,雷震径直走到了孙尚香的面前,由于一天多没有喝水,大腿被一发步枪子弹打穿后,身体又损失了不少血液,孙尚香的神情显得有几分萎顿,而她那张总是写满了千金大小姐骄傲气息,更带着健康色泽的脸上,现在更是一片苍白。
只有当雷震下意识的把手搭在她的额头上,想试试湿度时,那种突如其来的亲昵,才让孙尚香的脸上,扬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潮。
“你不是自封我为的特务营兼警卫营营长嘛,警卫营营长怎么可以随便离开师长,自己跑到前线去打冲锋?”
听着雷震看似责怪,实则关切的话,孙尚香咬紧了自己的嘴唇。
“我还想再交给你一个任务,不知道你能不能完成它。”
“保证完在任务!”
“好!”
雷震伸手拿过孙尚香就算身负重伤,躺在丛林里也没有离手的冲锋手,检查了一下弹匣里的子弹,顺手从自己身上取出两个子弹匣,连带几枚因为他必须坐镇师指挥部,没有亲临前线,理所当然也没有机会投掷出去的手榴弹,一起交到了孙尚香手里。
孙尚香一脸的不解,而雷震的一句话,就让她的脸色变了。“我要亲自带领部队,突击竹内宽师团指挥部!”
以中[***]队的编制来看,一个团就有一个警卫排,一个师更有一个警卫营,那么想对比之下,一个人数顶两个师的曰本师团,他的师团指挥部,应该有多少警卫部队?先不说雷震带领一批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到了极限,武器弹药更少得可怜的部队,能不能成功突入敌营,就算是真的能冲到师团指挥部,他们又怎么可能战胜师团指挥部的警卫部队?
雷震伸出一根手指,就轻而易举的封杀了孙尚香马上就要冲口而出的话,他蹲下自己的身体,望着这个脸上写满了紧张与关切,更扬动着一种让他心脏微微加快跳动特质的女孩,沉声道:“记住,等我率领部队向山下发起反冲锋时,你和医生带上还能活下去的重伤员,躲进这片丛林中,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要敌人没有发现你们,就千万不要开枪暴露自己。敌人的目标是我,而他们在消灭我们这股顽敌后,更要追击第五军其余部队,没有时间对我们战领的阵地,进行详细搜查。只要你们隐蔽在丛林中的那条小山谷里,静静的等待,我想敌人很可能会忽略你们的存在。那个时候,你和医生,就可以想办法,带着这批还能活动,还能支撑着自己行动的伤员,返身走出这片大丛林。”
“这个任务很难完成,你们都是伤员,行动不便,更是身处在语言不通,到处都是敌对眼光,到处都有人给敌人通风报信的异国他乡。事实上,就算只有你和医生两个人,我也无法放心。”
痴痴的望着雷震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孙尚香在雷震的脸上,看到了关怀,看到了一缕她真的以为永远也不会看到的温柔,更看了丝丝缕缕的歉然。
雷震伸手抱住儿子的脖子,他用自己的脸庞,在儿子的脖颈上一次次挨擦着,而雷震的儿子,也伸出舌头,在雷震的脸上舔啊舔的。
“它从小就跟着我了,为了保护我这个老爹,它为我挨过子弹,在我就要被从身后摸上来的敌人一刀刺死的时候,它明明身体已经被子弹打穿了,还能拼尽全力,用它的牙齿死死咬住了敌人手中的刺刀。”
雷震的手从儿子身体上轻轻掠过,细细数着曰复一曰,年复一年,岁月和创伤在儿子身上留下的印痕,他低声道:“今天我就把它留给你了,如果你可以活着回去的话,我希望你能代我好好照顾它。让它老了的时候,至少有一口肉吃,有一个窝可以睡。”
看着这亲热的抱成一团的父子,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缓缓的,缓缓的,从江东孙尚香自以为已经坚强得无懈可击的双眼中,一颗接着一颗的渗出来。这些晶莹的泪珠,在她的脸上缓缓流淌而下,划出了两道蜿蜓曲屈的泪痕,直至滴落到她身上那件已经残破,更沾满了硝烟与泥土气味的军装上,发出了哧哧的声响。
就在雷震下意识的伸手,想要用衣袖为孙尚香擦掉她正在从双眼中疯狂涌出的泪水时,孙尚香突然把自己的手,按到了雷震的手上,任由雷震宽厚而粗糙手掌心,直接触到了自己的脸庞上,把一种穿透姓的热力,直直贯穿进她的灵魂最深处。
感受着手掌心传来的,那种年轻女孩特有的柔腻与温润,当孙尚香眼睛里流出的泪水,渗进了他的手掌和她的脸庞之间,彼此聆听着对方突然加快的心跳,彼此感受着在如此近的距离,产生的体温回荡,在这两个年轻的男孩与女孩的心中,突然扬起了一种如此亲密,又是如此悲伤的……血脉相传的感觉。
“求求你,雷震……”
孙尚香真的不知道,自己还会用这样软弱,这样小女人的口气,去哀求一个男人,要知道,她可是孙尚香,那个就算是闺房中都要摆满各种武器,当真是强悍得就连五尺男儿也要瞠目结舌目瞪口呆的孙尚香。她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去求人,她的声音是如此的小心翼翼,“求求你,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我不想要你走!”
她不想雷震走,她不想让雷震走,她真的想让雷震活下去!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走。我想的想陪你,走完这条路,但是……”
就在孙尚香一片苍白,一片绝望的目光中,雷震重新挺直了自己的身体,他伸出手指,珍而重之的把一粒从孙尚香眼角摘到的泪珠,悄悄捏到了掌心里,就在他转过身体的时候,他发出了一声轻叹:“对不起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