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松鹤楼,幸亏我……”
“什……什么?”
皇帝感觉脑仁有点儿疼。
“放心,父皇。”悦宁朝皇帝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说道,“这个柳子澄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其实是个虚底子,他喊他的手下要对我动粗,我一推就——”
“就什么?”裴子期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
“……本公主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就和他的仆从滚下楼梯啦。”
听起来,此事似乎颇有些误会。
那市井流言毕竟大多夸张,说什么把柳公子的腿打断了之类的话果然不可信。但……眼前的这位悦宁公主,似乎也不是那么占理吧。
裴子期略将此事想了想,忽而意识到自己刚才一时情急就忘了礼数,居然张口就去接公主的话,赶紧又低下了头。
不过此时并没有人觉得他言行有所不妥。
他若是没低下头就会发现,此时皇帝正瞪着公主,而公主也正瞪着皇帝。
“你……”
“父皇,我偷溜出宫的确是我不对,但我只是想去尝一尝那松鹤楼的点心,将来也好做给我未来的驸马吃啊。至于后来发生那些意外……我也不想的。”大巽皇帝的心肝宝贝二女儿悦宁本就生得娇俏,此刻又嘟着嘴皱着眉,即便带了些傲娇,但毕竟还是可爱动人的,“明明都是那个柳子澄不好……”
“实在不像话,看来须得加以惩戒。”
皇帝有点儿生气,其实,有一多半是觉得自个儿的面子有点儿挂不住。
“什么……惩?”
“过阵子春猎你就给朕老老实实待在宫里,不带你去了。”
皇帝喝了一口茶。
“父皇——”
“这个柳子澄也就不提了,剩下两个人选又有何不妥?”皇帝直接截了悦宁的话头,指着那纸上写的另外两个名字。
柳子澄的名字之后,还有一个罗舒予和一个苏岩。
这两人也是裴子期精心挑选认真考虑之后的结果,皆是朝内有名的青年才俊,年纪相当,仪表堂堂,家世不错,外加文采性情都不差。裴子期对自己的眼光多少还是有点儿信心的,谁知却被这位刁蛮任性的悦宁公主一口否决。
总不至于……这位二公主也把这两个人推下楼梯摔残了吧?
“这个罗舒予不就是宁国侯的孙子吗?”悦宁虽然还为不能随父皇参加春猎有那么点不高兴,但她转念又想到,反正离春猎还有一阵子,她就在这阵子再努力努力,总能说服她的父皇的,于是,悦宁坐了下来,接着道,“他从小就是个有名的书呆子呀!而且我记得,小时候我问他要不要跟我学做包子,他居然摇头晃脑地跟我说什么‘君子远庖厨’……哼,简直呆到不能更呆。”
听到“小时候”三个字,礼部尚书裴子期大人的心颤了那么一颤。
“还有这个苏岩。”悦宁冷哼一声,说道,“还说是朝内有名的才子呢,他的诗作传来传去传了那么多,却没有一首诗是写美食的,可见本公主与他毫无共同话题。”
“……”
不得不承认,被悦宁这么一说,裴子期也觉得,好像这几个人都有点儿“配不上”这位有性格的二公主。
“父皇……您说我说得对不对?”
皇帝凝神沉思,居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可裴子期这个臣子又的确是他心头的爱臣,为人做事也毫无问题。他想着想着,便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又看了看自己的爱臣。
“无论如何……”
“哎呀……父皇您就不要‘无论如何’了。”悦宁拽着皇帝的袖子撒娇,“我新做了桃花糕,想必此刻已蒸熟了,我这就命人去拿来给父皇尝尝,好不好?”
“你……你做的桃花糕?”皇帝的声音里有点儿几不可察的颤音。
“对呀!”悦宁公主笑得很欢快。
“朕突然想起书房还有几个折子没看,你这桃花糕朕恐怕无福品尝了。”皇帝站起了身,朝他的爱女及爱臣温和地笑了笑,“依朕看,裴爱卿为你的事也辛苦了一番,不如你请他来尝一尝怎么样?”
正直的礼部尚书大人裴子期并未听出他一直敬仰的皇帝的话外之音,或者说,他还沉浸在自己提供的三个人选一次性被否决的巨大震动之中,久久没能回过神来。因此,礼部尚书裴子期大人客套几句之后,突然发觉,方才还站着皇帝及浩浩荡荡一大群宫人的凉亭里,此刻已只剩下自己与悦宁公主两人。
“公主……”
裴子期觉得眼前的气氛有点儿微妙,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说点什么来打破这奇怪的氛围。
然而此刻悦宁比裴子期显得自然多了。只见她挥了挥小手,一脸不在意的样子朝裴子期道:“不必客气。虽说这朝臣之中,你还是第一个有福分品尝本公主亲制糕点的人,但本公主既然留你坐了,你也就不必讲什么虚礼。”
“……”
什么?还要吃糕点?
素来谨慎的裴子期更觉得有些不妥,自己一个外臣,与一个未嫁的公主在这四下无人处大眼瞪小眼……虽说真是什么也没有,可若传出去,也还真有些说不清楚。
“微臣还是……”
“来了。”
悦宁公主一拍手,直接打断了裴子期后边的话。
裴子期循声抬头,这才看见,一直跟在悦宁身边的那个小宫女红豆正端着个碟子朝这边凉亭走来。悦宁似乎已经从刚才不能去春猎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嘴角含笑,眸光熠熠,有些等不及的样子,当先站起来,又拎着裙子朝亭外走了几步。
“红豆,你快些。”
“是。”小宫女红豆加快步子。
正直的礼部尚书大人裴子期还没找到机会说出拒绝的话,就看见一盘看起来极为精致的点心摆在了自己的眼前。粉白的糕点呈现花朵形,以洁白无瑕的玉盘盛着,一旁还点缀有新鲜漂亮的粉色桃花,看起来显然是花了不少心思。
裴子期对吃食一向不大讲究,虽然也听过悦宁公主经常做出可怕的食物,并威逼小宫女们吃下的传闻,但裴子期盯着那盘桃花糕看了又看,并未看出什么“可怕”之处来。
大概只是味道不够好?
若是如此,对裴子期来说倒无所谓。
裴子期一抬眼便看见悦宁满怀期待地看看自己,再看看那盘桃花糕,再看看自己……略带着些许笑意的眼睛犹如月牙弯弯,其中的希冀竟如小星星一般闪耀。裴子期也不禁露出一丝笑容,然后伸出手来,拈了一块桃花糕放入口中。
“……”
“怎么样?怎么样?好不好吃?”悦宁瞪大眼看着裴子期咽下了那块桃花糕,忙不迭地追问着。
裴子期低声“嗯”了一下,似是在思考,又似是在回味。
“味道很好。”裴子期道,“公主殿下手艺高超,实在……令人佩服。”
——语气似乎还刻意落在了“令人佩服”四字上。
“还算你有些品位!”悦宁心花怒放,高兴得不得了。虽然这并非她的厨艺第一次得到旁人的认可,但不知为何,称赞之语自素来刻板的裴子期口中说出来,总令人觉得要比寻常人来得有分量。
如此一来,她觉得裴子期也变得顺眼起来了。
悦宁心情大好,一时就不太计较面前这个人非要强行塞给她几个讨厌的驸马人选之事,更是十分大方地朝小宫女红豆挥了挥手。
“红豆,装一些与裴大人回去吃。”当然,悦宁也很快想到了方才急着赶回去没来得及吃桃花糕的皇帝,交代道,“再装一盒,本公主要亲自带去给父皇品尝。”
临走之前,悦宁公主还一直对裴子期笑眯眯的,十分客气。裴子期觉得,那桃花糕的味道虽然……那个了一点,但能拉近他与公主的距离,这倒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于是,裴子期瞅准时机便又问了一句:“微臣愚钝,对殿下之事了解不多,择选的三个驸马人选都不合公主殿下的意思,不知殿下可否明示……”
裴子期留意到,听到“驸马”二字时,悦宁的眉头不自觉地就蹙成了一团。
裴子期暗想,照这个刁蛮公主的脾性,会不会将那一盘桃花糕直接扣在他的头上?这样也好,免得自己将这糕点带回去,还要再品一次那诡异的味道。
正直的裴大人显然还不够了解悦宁的秉性。
悦宁只稍稍蹙了一会儿眉头,便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既然裴大人对本公主了解不多,那本公主就大发慈悲,让裴大人多多了解一下。”悦宁笑起来眉眼弯弯,少了些许盛气凌人的味道,多了点可亲可爱的俏皮之感,“日后裴大人多来宫中走动,本公主也会多做些好吃的用心招待裴大人。”
用心招待……
裴子期听了这么四个字,直接出现在脑子里的,竟然是十盘方才吃过的桃花糕。
“……”
“裴大人?”
“微臣……先告退了。”
裴子期拎着一只承载着悦宁公主心意的食盒,诚惶诚恐地出了宫,回了府。
当天夜里,皇帝却将悦宁喊了过去。
悦宁看到皇帝的案头摆着她送来的桃花糕,但看样子似乎还未动过,当下便撒娇凑了上去:“父皇,儿臣亲自下厨做的桃花糕,你怎么一口也不吃?这次的桃花糕绝对没问题!连裴大人吃了都说好吃!”
“什……什么?”皇帝的神色似乎有些微妙,“裴子期吃了?”
“吃了!还带走了一盒!”
“……”皇帝沉默不语。
一旁的小太监看出皇帝脸上的为难之色,只好硬着头皮上来解释了。
素来皇帝的饮食都是要经过试毒这一关的,这倒也不是针对什么人,一切都是为了稳妥小心,因而所有要进入皇帝御口的食物和茶水都有专门的小太监检验。谁也没想到,这一回,却在悦宁公主亲自制作的桃花糕里验出了毒。其中那毒倒是并不厉害,可既然在皇帝的食物中查出来了,那便立即成了大事。
一大帮子太医和监管膳食的内侍都跑来看了一遍,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其中所用的桃花花瓣并非普通桃花,而是采自有毒的夹竹桃。
皇帝立即明白了。
自己的宝贝女儿还是自己最了解。
这悦宁从来都是糖盐不分,酱醋不明,就是将那夹竹桃看成桃花实在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偏偏如悦宁这般的一个人,还特别喜欢下厨,从前总是做一些可怕的东西出来就算了,毕竟那些黑漆漆的不明物体一看就不能吃,这一回送来的桃花糕卖相倒是可以,但是弄不好就会搞出人命来。
皇帝沉吟片刻,转头问太医:“这糕点吃了可会……有性命之忧?”
一把年纪胡子花白的老太医仔细想了一想,又十分谨慎地回道:“若吃得不多,应当不会伤及性命,大概只有一些呕吐或是泄泻的症状……”
“那若是吃得多呢?”悦宁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这……倒也难说。”老太医摸着胡子,来了这么一句。
糟了!
皇帝与皇帝的女儿悦宁心里都闪过这么两个字。
悦宁走上前去,低头重新看了看自己花费了一上午的时间制作出来的桃花糕。因为素来下厨必定亲力亲为,所以当时去采摘桃花的时候,悦宁也没让小宫女红豆和松籽插手,只让她们在一旁等着,自己拎着个篮子就去了桃花开得最繁盛的春合苑。
满园桃花芳菲,看着很是漂亮。
悦宁特意逛完了整个园子,才挑选了几株长得最特别的花树,亲手采花。
她只看到花儿开得似乎都一样,哪知道桃花与夹竹桃的区别?
回去之后,悦宁根据小厨房里专擅糕点的李姑姑写给她的单子,一步一步认真地做出了一笼桃花糕。做好之后,悦宁很是满意。因为这一回竟然是从未有过的成功,外形漂亮,内在嘛……她觉得肯定也很不错!
悦宁自己没舍得吃,也没舍得给宫女们品尝,就喜滋滋地收起来,打算献给她最敬爱的父皇。哪知后来阴差阳错,她的父皇没入口,反倒是被裴子期吃了,吃了一块还不算,还带走了一包。
万一……万一那个裴子期有个好歹……
……
“味道很好。”
“殿下手艺高超,实在……令人佩服。”
……
悦宁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特别内疚和惭愧。人家裴子期可是真心实意地夸奖她,佩服她,而她回报给这么个难得的“知音”的却是……
上吐下泻?
可能还性命攸关?!
——不成。
当然,宝贝女儿闯出来的祸,皇帝也不是第一回收拾烂摊子了。见到悦宁的脸色不好,皇帝倒也就没怎么责怪,只叫太医赶紧去一趟礼部尚书府,好好地替裴子期诊治诊治。
他再一看,原本埋头做苦思冥想状的悦宁却已经又将头抬起来了。
只见其双眸发亮,脸色微红,但面上的神色是极为坚定的。
“父皇!”
“嗯?”
“我想出宫去看看裴子期!”
这话说得很真诚。
素来认真勤劳的实干型人才礼部尚书裴子期大人,已经接连缺席早朝两日了,据知情人士所说,裴大人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更有一条小道消息火速在朝内传开:裴大人那日见过悦宁公主之后,就病了。确切地说,是自从裴大人接手了为悦宁公主择选驸马之事后,就一直不太好。
一时之间各种传言沸沸扬扬,人言可畏。
皇帝听说了此事,却并未因此而生气,反倒是笑眯眯地与常伴在他身侧的内侍总管开了两句玩笑,似乎完全没将其放在心上。
当然,这些事,远在尚书府养病的裴子期大人都不得而知。
静卧在床榻之上的裴子期唯一得知的只有——害得他上吐下泻闹出这么一场病来的罪魁祸首,正是悦……啊不,那盘桃花糕。
裴子期此时再回想起来,那桃花糕的味道的确不同寻常。
尽管裴子期对饮食从不挑剔,但他也并非丧失味觉,那日他自那甜腻得过分的桃花糕里,吃出了一点点苦涩的感觉。只是他从小便知那悦宁公主除了是个嚣张跋扈的刁蛮公主,还是个糊涂心性,便也猜想到了,她大概是又认错了调料或是加多了什么诡异的食材,哪想到竟闹出一场“中毒”的闹剧来。
但无论如何,那位公主大人……着实可怕!
只怕他们二人属性相克,应当远离,应当远离。
裴子期暗自发誓,等他为这位公主殿下择好了驸马,他是死也不要再靠近她一步了。
为表慰问,皇帝还特地派了御医来替他诊治,甚至嘱咐他不必多虑,更不需担心礼部的工作,十分大方地准了他十日假期,让他安心养病。
裴子期也难得能如此悠闲地享受一次假期。
以前的假日里,工作认真的裴子期大人就算赋闲在家,也是要带些公文回来看的,或者拉上许初言一同去京市里逛逛,考察一番民情,与朝内的各位大人们来往来往。然而这一次,有圣旨下来,许初言又听说了他的“惨事”,深表同情之下一力承担起了礼部的各项工作,坚决让他好好休养,裴子期竟真的就闲下来了。
老躺着也不是那么回事,裴子期自架上取了一卷书,打算去园子里坐坐。
突闻院内“扑通”一声巨响,惊得裴子期半晌没回过神来。
不多时,贴身小厮长青跑了进来,结结巴巴地朝裴子期回禀:“大大大大……大人,园子里……”
“园子里怎么了?”
总不会有什么精怪吧?
“有个人……从墙外翻了进来,跌得不轻……”长青似乎稍稍冷静了一点儿,说话也变得有些逻辑了,“嗯,看起来好像是个年轻姑娘。”
这一回却换作裴子期不冷静了。
年轻姑娘?!
不知为何,裴子期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最不可能却又最可怕的念头。
裴子期扔下手中的书,火急火燎、毫无风度地出了卧房,直奔园子。园内的情况与他所猜想的差不多,那一堵他格外钟爱并精心布置过的矮墙被毁坏得一塌糊涂,原本郁郁葱葱、绿意喜人的爬山虎被扯得七零八落,下方摆放的几盆珍贵的茶花被踩得乱七八糟的,花瓣混着泥土并破碎的瓷盆碴令人心生绝望。
而制造面前这场“惨剧”的始作俑者,正顶着一团乱糟糟的头发,穿着一身破烂脏污得看不出本色的衣裙,朝他咧嘴笑。
“裴子期!”
如果不是这句中气十足盛气凌人的叫喊,裴子期想,他大概还会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礼部尚书裴子期大人将头一俯,躬身作揖:“微臣参见二公主殿下。”
这就很尴尬了。
悦宁有些愤愤地盯着那礼数周全又标准的裴子期,一时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甚至感觉到周围站着的那些尚书府的侍卫和奴仆都以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自己,紧接着,几乎是同时,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朝她行礼。
……哼!
悦宁公主心里有点儿急,还有点儿生气。
“都起来!”尽管此时“形象不佳”,但悦宁可不是一般人,她还是特别特别有气势地将手一挥,尽显皇家公主的风范。
“……是。”
“本公主来找裴大人是有重要的公事相商的,你们都下去!”
“是。”
无关人员全部退下了,悦宁才正眼看单独留下来的裴子期。这还是初次在宫外见到他,当然不会是什么宫装对官服。
悦宁也知道自己翻墙技术不佳,折腾了大半天才翻过尚书府后园那堵矮墙,谁知那墙上竟还种了一大片乱七八糟的草藤,她原本想借力扯一下,可那细细的藤被她一扯就断了一大片,紧接着,她就一屁股栽了下来,又撞倒了好几盆花花草草。
她可真是狼狈至极。
头发乱作一团,还沾了一些杂草叶子,身上这套好不容易弄来的民间女子的衣服也被弄得乌七八糟,裙子上一块黑渍不知是哪里蹭上的,袖口也不知为何被扯烂了一块,垂下三五条丝线挂在那儿,分外尴尬。
然面前的裴子期,却是一袭半旧的长袍,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殿下,请。”
裴子期似乎对她的这副模样并不介怀,反倒是客客气气,看他的意思,似乎是要将这位一身乱糟糟的公主殿下迎入他的府邸。
悦宁公主毕竟还是未嫁之身,即便是私底下,裴子期也不太敢就这般大大咧咧地与她孤男寡女相处于一室。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将她带入内堂,再叫来两个丫鬟,给那位搞得一塌糊涂的公主殿下收拾一番,自己则赶紧退了出去。
不过,私自出宫外加乱翻围墙的悦宁公主本人,却一点儿也没有“闯祸”了的感觉。
她被两个丫鬟摆弄了半天,总算清爽干净了。
悦宁将那两个丫鬟一推,兴冲冲地跑出了屋子,要再去园子里好好逛一逛。刚才她慌慌张张的,光顾着跟那一堵矮墙斗争了,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看这尚书大人的府邸呢。
裴子期那人总是一副刻板的样子,他的府邸居然也随他的性子。
园子里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桥,都无趣得很。说不上哪里不好,但总觉得所有的摆设和风景都太过规整了,反而失了意趣。
因而,只逛了一小会儿,悦宁就觉得没意思了。
正好一抬头,她便看见裴子期走了过来,看样子,是来找她的。
“微臣抱恙在身,对殿下招待不周还请殿下海涵。”
“……”
对对对!
悦宁这才想起,她把最重要的一茬忘了!
她这番偷偷溜出宫来,又是翻墙又是乱跑的,是为了来看望裴子期!裴子期可是因为她的桃花糕才出事的!
悦宁这般一想,便忍不住要再将裴子期仔细打量一番。
嗯,似乎瘦了那么一点点,但看起来精神似乎还不错。至少,他站在那儿的样子,与往常所见那般一样,端端正正的。即便身上穿着的是半旧的常服,但竟然也如同穿着那一套墨绿的官服,不卑不亢,颇具君子风度。
悦宁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儿。
“裴大人……的病,可好些了?”
其实,裴子期在见到悦宁之后,早就在心中猜测起来,这么个“麻烦公主”到底是为何要来翻他家后院的墙?看样子还是一个人偷偷溜出宫的。裴子期越想越觉得头疼,甚至想到,该不会是上回提交的驸马人选让她不满意了,所以她打算……来找他算账?
然而,此时此刻,素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悦宁二公主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也不知是否褪去了那一身高贵华丽的装扮,此刻站在裴子期面前的,似乎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是一个穿着鹅黄色薄衫,梳着小辫的普通小姑娘。
这个姑娘洗净了脸,又换了身干净衣裳,看起来十分秀美。
这个姑娘问他问题的模样,也真就似邻家的小妹妹一般,带了一点儿羞赧和不自在,但语气之中的关切是实实在在的。
裴子期差点儿就要信了。
只是可惜,裴子期一张嘴,就觉得头有点儿疼。
幼时的伤自然老早就好了,但遇见这个“公主大魔王”就会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压迫感,几乎已成为裴子期的本能。
哪怕她看来是个善良天真的小姑娘。
裴子期却也还牢牢地记着,自己面前的这一位,可不是真正纯良无害的。
“承蒙殿下挂念,本就不是什么大病,将养了两日,已好得差不多了。”
这一句,却是将两人的身份地位,划得清晰明了,泾渭分明。
谁知那悦宁却是个粗线条,压根没听出弦外之音来,只将重点放在了她关切之处,恬不知耻地又朝裴子期凑近了一些,郑重地又问了一次:“真好了?”
“……真……好了。”
裴子期状似不经意地退了一步。
“太好了!”悦宁真正松了一口气,却又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再开口略微有些不自然,“那个……我……你的病,都是我害的。我听说探望病人应当带些礼物,可我出来得匆忙,什么也没来得及带。”
“多谢殿下,有殿下这一片心意足矣。”
裴子期却想,幸亏悦宁没带什么“礼物”来,万一又是她亲手做的什么糕饼,那他这一场“病”要好只怕遥遥无期了。
“不如这样吧。”悦宁忽而朝他粲然一笑,“我虽没带礼物,却带了不少银票。不如你带我去外头逛逛,你喜欢什么我买给你,作为探病之礼,如何?”
“……”
裴子期倒宁愿再多吃一盘桃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