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却突然见他一口血雾迎面喷出来,星星点点落在她的眉间和眼帘,温热间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仿佛刹那她眉间的梅花灿然绽放出真实的色彩,红如朱砂,艳如桃李。
她呆了一呆,艰难地伸手摸了一下眉间血珠……这是他的血,溅落在,我的眉间。
然后她听到他低沉冰凉,镇定万分的声音:“万隐,你没死,施姑娘就不能死。”
话音刚落,萧折靡便身体骤然失重,两人一同跌落下去。
“哼。”
落地的时候她是摔在重仪太子的身上,隐约间听到极低的一声闷哼,她抬起头来,目光瞥见地上一支折断的箭矢被压在重仪太子的身下,只露出一节翎羽于夜风中拂动。
萧折靡没有犹豫,立刻爬起身来,拉了重仪太子一把,他身子刚一动,脸色就又白了几分,眉头皱到一半突然又松开,用浅到极点的语气对她说:“本宫没事。”
周围那簌簌摇动的树枝忽然止住了,静如止水。
似乎听到周围风声鹤唳,渐渐有追兵围上来,重仪太子面色平静,如同并未受伤一般站了起来,在此等险境下,他姿态仍旧优雅,好像理所当然,做什么事都该如此惬意似的。然后猝不及防之下,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就向城西疾步跑了过去。
此地离观澜府不如离城西来得近。
萧折靡在黑夜里狂奔,她还记得刚刚回头时,分明看见他起来后,那片空地染了一滩血和半支断箭。
半空中接住她的时候果然背后中了一箭,可是他无声无息并没有说出来。
奔出很远,他们一路跑出城西城门,直往二十里外的淮北军营而去。郊区是一大片黑森森的密林,地上石土凹凸不平,一座山坡接着一座山坡,她那一身拽地长裙实在太碍事,她索性停下来,弯腰一把将长裙裙摆及脚裸处撕裂,那静谧中响起来的锦缎撕裂声一如她此刻的神色一般,决绝果断。然后她转到重仪太子背后,左手按在他肩上,右手抓住那已经深入血肉的箭头,冷静地说:“殿下别动。”
重仪太子果然不动。
萧折靡眼神凝视那泥土血肉模糊混合的伤口,竹叶青锦袍被血浸染暗了一大块。黑暗中看的朦胧不甚清晰,只隐约窥见暗红色伤口处金光箭头狰狞尖锐,细嫩的肌肤在缓缓颤动,一动,血就流得更欢。
但她有些诧异,堂堂太子,金堂玉马,天潢贵胄,身份高不可言。然而他受了这么惨烈的伤势竟然一声不吭,他的童年是不是就是在这样的忍耐中煎熬过来的?
“哧咻——”萧折靡毫不手软,用足了力气一把将箭头拔出来,蓦然一股血液飚出来,喷了她一衣领全是,浓浓的铁锈腥甜味道下,似乎带着火一般灼热的温度,将颈项间那一片肌肤烧得滚烫难受。
利落地将裙裾绕着他伤口围了一圈,重仪太子望着她眼神晦暗如深渊,不知道是不是想说声谢谢,喉咙动了动,然后没有说出口。
暗夜大逃亡又继续。
但身后追兵锲而不舍,也不可能放弃,既然对太子一行人动了手,就必须斩草除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傻子也知道这时候会对他们下手的人除了豫州官员不会有别人了。
我不能倒下。
我如果倒下了,就只能拖累别人,就不能再保护家人,就不能再将萧沉鸾压下去,就不能将蕉宁夫人杀之后快。
萧折靡刚刚想到这,抬眼就看见了远处大约十里外山下那一片平原上,火光明亮的军营,飘扬的旌旗上那个红色的“淮”字迎着火光,仿佛像她眉间的血珠一样猩红。
她缓缓露出了笑意。
然后双眼一合再也没有力气跑下去,身体一歪,整个人如断线风筝一般坠落山坡。
这么近的距离,只要太子殿下再往前跑一段路,就能得救了。他入主淮北军后挥师豫州,铲除乱党,然后回京献捷,定能追封我谥号,从此爹娘有我的死保护着,安国公府也必定满门荣耀,我可以倒下了。
但是很遗憾,他没有再往前跑。有时候聪明到极点的人,往往会在关键时刻做出愚蠢的行为,你看,他就是。
萧折靡昏迷前只记得突然一道竹叶青黑影扑了上来,将她牢牢护在怀里一路顺着山崖斜坡翻滚下去,压平了树桩荆棘和土包,可她一点也没觉得痛。耳边隐约还有他向来泰山崩而不形怒于色的华丽声线变为惊怒喑哑中带着恐慌的低喝声:“萧折靡你疯了!”
哦,原来他记得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