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大越一百二十四载,岁次辛申,九月戊戌朔一日庚亥,越先皇孝惠帝元昭南崩,是值宫内上下皆惊哭流窜,何以信服于人哉?孝惠帝年未及冠,由来御体康健,然有奸佞他国婢狼子野心,以邀宠献媚蛊惑君主,恶行昭昭,罪无可恕,已鸠杀于殿中,以告慰孝惠在天英灵。然国之社稷不可一日无主,纵帝崩天下缟素,民心垂泪,惶惶悲恸,亦有钦天监、中书省礼部、尚书右仆射朝中股肱忍悲奔走,谏择请命于摄政王,早登大宝,主持国务。后朝野无不欣泪涕然,久跪山呼,既悉熟国内诸多要政决断,且袭吉於龟筮星象,是摄政王再三谦恭后庄重受之,于下月初八举行登基大典,祭祀天祖,乃万民之福德。特此昭告天下,大赦诸黩,免征三年赋税,以彰天恩。
这一道由礼部颁发的诏书一下,算是尘埃落定。
萧折靡刚听闻会楚国语言的摄政王府下人将这道诏书解释出来的时候,差点没忍住嗤笑出声来,这旨意不知是谁起拟的,什么叫“后朝野无不欣泪涕然,久跪山呼,既悉熟国内诸多要政决断,且袭吉於龟筮星象,是摄政王再三谦恭后庄重受之”?
摄政王宇文炎那种人会再三谦恭,然后庄重受之吗?他明白庄重二字怎么写的么?
更别说朝野上下那是欣泪涕然吗?是痛哭流涕吧……
这让萧折靡着实忍得十分辛苦,不经意牵动了肩上伤口,疼得她立刻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倒抽一口凉气。
“郡主!”刚从外面赶回来的施微原本面无表情站在一旁,见她这般模样立刻紧张地扶了扶她,顺便看了看她的伤口,所幸没有崩开。
萧折靡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大碍,环视了一圈周围,见下人都候在门口处,才笑了笑,低声问道:“宫里处理好了么?”
“我将他送出城后,躲在暗处,看着他醒过来之后又拿起了我放在他旁边的包袱,朝越国都城相反的方向走了,我才回来的。”施微早在小皇帝元昭南服下假死龟息毒药的时候就已经潜在停放灵柩的殿中,彼时这等殿堂几乎近年都还用不上,所以守卫并不森严,而等到放入皇帝棺木时,除了第一日和第七日,殿中也会有许多人行走,其余这几天都是在殿外加大防卫,而身处殿中的施微就非常容易掉包了。
以她的身手,要趁乱逃出此时的越王宫倒不是难事。
“那就好。”
萧折靡笑着点了点头,似乎终于放了心,然而她笑着笑着忽然没了笑意,只剩一脸的凉薄和沉默。
施微正疑惑不解,却见她突然将头高高扬起,仰面呈水平线注视房檐屋顶,那细长纤白的颈项优雅如美玉划出的温柔弧度,风华绝代。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目光开始非常非常温柔,比冬日高阳还要柔和温暖。这一个月里,施微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目光。
在施微看来,折雪郡主一直是一个心机深沉,杀伐果断又恩怨分明的人,看似柔弱客气,实则是个笑面虎。不知是什么令她卸下防备,如此温柔婉转起来?正想到这,萧折靡骤然讽刺地笑了一声,不复之前的温存,表情格外冷冽。尽管如此,她仍然尽力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呼出一口长气,轻得好像风中柳絮和飞羽,浓密的眉睫投下一片阴影:“施微,今日是九月三十了吧。”
施微点头,凝视着她冠盖满堂华彩的绝艳之容,低声回答:“正是,明日便可启程回楚。”
萧折靡收敛了情绪,轻吸了一下鼻子,垂下头来,回首笑盈盈地告诉她:“今天,原本是我大婚之日。”
她笑得实在太灿烂,以至于会让人误以为她心情应当格外愉悦。
“啊?那为何郡主还要拖延时日?若是二十二日就起程回楚的话,说不准是来得及的……”施微惊诧,她发现萧折靡的双眼似乎隐隐有些泛红,但又并不十分明显,只是极淡极淡的浮泛着。
“因为——他的心上人不愿意他娶我,所以他就不娶我了。说来实在嘲讽,连我自己都觉得挺好笑的。”萧折靡拉过施微的手拍了拍,微笑着与她对视,眼中情绪被雾气笼罩,只看到深邃一片:“不过你知道我这个人,不喜欢别人替我做决定。所以我回去之后也要礼尚往来,替那位姑娘做一回决定,施微我相信你会帮我的吧?嗯……那位姑娘是楚国圣上的蕉宁夫人,她以前,大约刚好叫绣浓。”
“是她?!”
刹那施微眼中杀气腾腾,双手握成拳,连这两个字也说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饮其血,吃其肉。
“是她。所以施微,你只能跟在我身边,跟我回帝京,否则你连进皇宫都困难,更别提刺杀她了。”
“属下施微,定当助郡主一臂之力,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施微跪伏在地,神色坚毅,拱手后长长一拜,而萧折靡欣然受了这一拜。
……
十月初一,宇文炎派了车马送她们回楚国,同时通知了重仪太子于楚国边界荀桑接人,临行前,他笑容懒散,饶有深意地告诉萧折靡:“也许我们还会再见的,本王真期待……你说本王要不要当众抢人呢?想必你们楚国东宫,重仪太子的脸色会很好看吧?”
宇文炎习惯性伸手去触摸她的脸颊,动作轻佻且暧昧。但萧折靡偏头避开,也是森然一笑:“陛下若不怕死,尽管来楚帝京。若不幸走着进来要躺着出去了,我看在这相识一月的情谊上,亦不会吝啬于赠您一副三尺薄棺,葬您这一世英名。”
果然够伶牙俐齿的。
宇文炎暗红色袖袍抖了抖,兴趣盎然地刚要开口,却又听到她加了一句:“或者说一世骂名?”
他猛然手一紧,目光便锋利如刀刃,冷眼看着...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