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奶奶似是有些生气,嘴巴大张,笑容却在张嘴的一瞬间蔓延开来“那院还有,这是专门给林林拾掇的。”母亲就不再说话。
随着吱嘎吱嘎响,粉红罩衣的带子在腰间来回晃动。奶奶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问母亲用的啥药,又说这小毛桃都几年了还是这逑样。母亲一一作答,动作却没有任何停顿。
“你快洗洗去,一会儿妈整完了也得到学校一趟。”好一阵,母亲的声音裹在绚烂的水雾里飘散而来。氯苯酚的气味过于浓烈,我简直有些头昏脑胀。
“看看你,看看你,”奶奶跳过来,扯住我的衣领“咋整的,在地里打滚了?还是跟谁打架了?”
我嗯了声,也不知自己是打滚了还是打架了。放下包装袋,我起身走向洗澡间。关上门的一刹那,奶奶说:“实际上豆地也不用打药,这都快收秋了,打了也没多大用。”叹口气。
她又笑了笑:“我赶着回来还心说到地里薅薅草呢。”我盯着镜子瞧了半晌,却没能听见母亲的声音。
倒是几只麻雀在后窗叽叽喳喳,我一个转身,它们就消失不见。接下来是个久违的大周末。下午一放学我们就赖在操场上杀了个昏天暗地。
回家时还真有点天昏地暗,我骑得飞快,结果在胡同口被奶奶揪了下来,她说:“老天爷,这大晚上的你不能悠着点!”完了奶奶嘱咐我过会儿到她院里一趟“有好吃的”扎下自行车我就窜了过去。
谁知奶奶只是摸出来俩石榴,让我明天中午上她这儿吃饭。“别忘给你妈说,”也许是奶奶太老,明亮的灯光下屋里显得光滑而冷清“中秋节没赶上趟,那咱也得补上。不能和平不在咱就不过吧。”
其实这些事也不过是给我增加点饭桌上的话头。我故作冷淡地说了出来,结果母亲更是冷淡她甚至没有任何表示。
一时喝粥的声音过于响亮,像是什么妖怪在吸人血,可是除了埋头喝粥,我又能做点什么呢。有时多夹几次菜,我都会觉得自己动作不够自然,突然,母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说:“你饮牛呢。”我抬起头说:“啊?”
母亲给我掇两筷子回锅肉,幽幽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妈虐待你。”我想笑笑,又觉得这时候笑会显得很傻逼,只好又埋下了头。母亲敲敲桌子,说:“嘿,抬起头。”于是我就抬起了头,她柔声问我啥时候拆线。
我说快了,过两天,她怪我真是胆大,带着伤也敢打球。我终于笑了笑。“笑个屁,”母亲板起脸,声音却酥脆得如同盘子里的油饼“好利索了赶紧洗个头,吃个饭都臭烘烘的。”
周日一大早母亲就出门买菜了,尽管奶奶说今年她来办。午饭最忙活的恐怕还是母亲,奶奶在一旁苦笑道:“年龄不饶人啊,还是你妈手脚快。”四荤三素一汤,母亲说先吃着,呆会儿再做个红果汤。
经奶奶特许,爷爷得以倒了两盅酒,他激动得直掉哈喇子,反复指着我的脑袋含混不清地说:“林林可不能喝啊。”奶奶连说了几次“知道”
他老人家才闭上了嘴。饭桌上理所当然会谈到庄稼。奶奶倒是看开了些“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啥法子”
母亲笑笑,也没说什么。我和爷爷则是埋头苦干这几乎是我俩在饭桌上的经典形象,而在我记忆中,奶奶永远是第一喷手。很快。
她开始讲述自己一周多的城市生活,她说她表姨别看有钱,过得也不好,年龄还没她大,整天坐在轮椅上,啥都要人伺候,她说咱是苦了点,至少还能下地劳动。
她表姨就是懒才得了糖尿病,后来像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她乐得直拍大腿:“你秀琴老姨还真是厉害,把那啥文远管得叫一个狠。说往东,啊。
他就不敢往西。见过怕老婆的,还真没见过这么怕老婆的。”最后,她总结道:“城里生活真不是人过的。
那么些人挤到一个楼里面,干点啥能方便咯?”奶奶这么说,我倒是一愣,因为上次在电话里她都没忘说道城里怎么怎么好,秀琴在文化局工作多么多么气派。
她甚至教导我要长点出息“向你老姨学习,将来做个大官”母亲去厨房煲汤时,她老人家叹口气,终于原形毕露:“当年你爸要是呆在城里不回来,也不会有现在这茬了。”这么说着她老脸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