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别瞧不起人啊,咱在家好歹也算个妇男哩!”门响,男的声音陡然提高几分。女的似乎笑笑,没说话。一阵翻箱倒柜,盘子清脆的碰撞声,拧开了水龙头。
“看看,你还不相信?”叹口气。女的还是没说话。盘子响,流水哗哗哗的。“当年在云南,啥不得自个儿干?咱也算,啊,农场十里八村的劳动能手哩!”流水声。“得过两次红旗”
“够了吧?”“够了够了,抹布,”门吱咛一声响“水水,我来拿。”盘子真脆啊。水龙头关了。混沌的脚步声。
“咱这老窝咋样?刚回平海就住这儿。”“嗯,有钱人就是不一样。”“说啥呢你!”女的笑了笑。塑料袋的摩擦声。“啊,真香,你闻闻。”个人觉得这男的夸张得近乎弱智。
“嗯,香,”女的却颇为认同“这啥,饵丝?”“腾冲饵丝!”电影里难免会有人们吃饭的情景。
但听人家吃饭还真是第一次。这顿饭无比漫长,两人天南地北,说说笑笑(多是男的在说),那些话语裹在食物里。
在喉头轻轻跳跃,于这样一个冬夜突然就焕发出些许温暖色彩。我甚至生起了几分嫉妒。大部分时候男的在谈云南,讲这道菜如何如何,讲当地的老乡怎么怎么做,讲那些迥异于北方的风俗习惯。偶尔也有沉默。只剩细微的嘴嚼声,椅子在地板上的摩擦声,餐具的碰撞声。
我却无从揣测氤氲的热气间话语的空隙里充斥着什么。男的始终在殷勤地切一只羊羔,邀请女的吃点,再吃点。倒是女的说:“一顿大餐硬被你弄成盒饭了!”掷地有声。两人都笑了起来。
好一会儿,男的说:“看来你盒饭还没吃够。”“永远吃不够啊,我们江湖艺人哪离得开盒饭。”“缘分哪,”男的笑,稍一顿,语调上扬“再喝点啥,忘了都。”女的没说话。“这点奶茶哪够!”
拖拉机又开动起来,很快,砰地一声响,男的返回。“你还真开?”“啧,这下雨天,来,”倒酒声“少来点。”
“够了够了!”“老牛都被你喝趴下了,还装?这点总行吧?”女的切了声。男的笑笑,继续倒酒:“少来点,啊,这红酒喝点好啊,奶渣、粑粑、羊羔肉,还就得配这红酒!”
“是吧?”“那可不,”男的坐下,片刻似乎又站了起来“碰一下?祝,啊,祝风舞剧团蒸蒸日上,祝评剧事业兴旺发达,祝”
“你们啊,就离不开这些场面话。”女的笑笑,打断了他。我却笑不出来了。“场面话也是真心话啊,那我就在心里默默祝福一下!”没能听到碰杯声。但液体淌过喉咙的声音异常清晰,咕地几声,像鸽子叫。
“学生送的,勃艮第,啥牌子的啧,反正啊,当年躺在云南的红泥里数星星时,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母亲也轻叹了口气。
“你也说不清那些日子是好是坏了,明明在泥里打滚,哭爹喊娘的,这爬上来了,反倒老忍不住回头看。”“嗯,老了。”“是啊,老喽来!”这次听到了碰杯声。鸽子叫,确切说是饮牛声。“你慢点喝,糟蹋好酒。”
“爽!”陈建军长舒口气,笑了起来,隆隆隆的。倒洒声。“行了行了,你还喝啊。”“红酒怕啥,”还是笑“再少来点,高兴今儿个。”“差不多就行了。”“赵红妆就爱管我,特别是在喝酒上。”
音调没有降低,声音却轻柔了许多,像是初春雨后嫩芽刚刚冒了头。母亲没吭声,似乎喝了口酒。陈建军也没说话,又切起了羊羔肉。半晌,他说:“再来点?”
“饱了。”“教书那几年,我没少往云南跑,兵团早不在了,农场也变成了个橡胶厂。”“地还是红的,血染了一样,我往山上去,有人领着,走了一两天,关我的小木屋还在,屋顶没了,变成了个糟木片儿。”“地窖也给填实了,想当年真是天罗地网啊。”好一阵没人说话。
“来,碰一下。”“雨停了吧?”“要不是赵红妆偷偷捎个半导体过来,我也熬不过那一年。”母亲没说话。
“听评剧就是从那会儿开始的,敌台,大部分时候都讲粤语,每天下午四点钟就换成了普通话,放老评剧,”陈建军喝口酒,笑笑“主要是“白玉霜”“桃花庵”、“空谷兰”、“珍珠衫”这些。
就她海外有唱片啊,解放后的也有,小白玉霜、新凤霞、花淑兰,啊,那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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