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嚼声再次响起。陈建军饮猪般痛饮了一杯酒。
这些或细微或响亮的声音悬浮在声波表层,轻飘飘的,仿佛随时要脱离到外太空去。陈建军挥动双臂,把它们拽了下来。
他试图搭话,讲过去的老胶农怎么割胶,讲某个地方小剧种如何惊艳,讲佃农理论在日常生活中的运用,可惜除了偶尔哼一声,母亲再没说一句话。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陈建军开始讲笑话,老掉牙的苏联笑话,当他说到勃列日涅夫的狗时,母亲开腔了,她问碗用不用她洗。陈建军笑着说他来“哪能劳驾女士”
于是母亲站起身来。嗒嗒声划出一个弧,略一暂停,又弹射而去“咋了?”陈建军问。“有事儿。”“算我说错话了好不好?”椅子的吱咛声。嗒嗒声又响起。
“哎”陈建军追了上去“下次戴套,我的错。”“真有事儿。”“到底咋了嘛,哪儿不对,你指出来嘛。”
“饭也吃了,人也玩了,你还想咋?”母亲突然吼了一句,接着,她长吁口气,拧开了门。印象中,母亲很少跟人闹红脸,与其说脾气坦,不如说是不屑。“凤兰你老跟我置啥气啊?”
“松开。”“我知道,是我不好,让你为难,”陈建军叹口气,声音很轻“你是被迫的,有啥负担?”门的吱咛声。似有袭风从声波里蹿出来,吹到了我的脸上。
“再说了,”病猪音调扶摇而上“你家那位啊,保不齐咋回事儿呢,哪有不偷腥的猫?”母亲没说话,半晌似乎笑了笑。短促得就像没笑一样,之后,防盗门先是“吱咛”一声,再是“咣当”一声。
余音中,陈建军只来得及叫了声“凤兰”然后他“日”了一下,奔进卧室时又是一下。“妈个屄!”他说。可以说陈建军是个穿衣服极快的人,一分钟不到,他就叮叮当当地跑了出去。关上门之前,他没忘又“日”了一下。
我已经做好了防盗门再次被打开的准备,遗憾的是,这件事并没有发生。起码接下来的一百五十八分钟在我的反复折腾下也没能憋出一个屁。抹抹汗,找起身活动了两步,走到窗前,又折返回来。
我觉得是时候放个水了,却还是情不自禁地走到了电脑前。右键“排序方式”“修改时间”“递增”戴上耳机,我点开了第一个文件。
“咱们不讲排场,不搞铺张浪费但是呢,x副总理对平海,对省单,特别是对平海,做过多大贡献,老百姓们都知道,所以,做些准备还是有必要的拿出咱们的日常工作状态就行,卯足十劲这次呢。
除了水电站和平钢集团,x副总理重点可是要验收咱们的文化成果,咱们的体育中心,博物馆,咱们的文化市场改革,咱们传统文化的重中之重顺提一句,对凤舞剧团啊,老人家也是早有耳闻呐”
陈建军抑扬顿挫,洪亮的嗓门像是天生带着回声,他一说就是半个多钟头,期间掌声不断,每次都要强行压下去,我不知道这些领导干部是真对老x感恩戴德,还是真对自己的劳动成果无比喜悦,抑或是他们权当免费听相声或者看耍猴了。
陈建军给每个部门都作了部署,博物馆、文化馆、图书馆,体育中心,篮球城,平海日报社最后一个是凤舞剧团,他说:“老人家想听戏,不是其他的,就是想听咱们的“花为媒新编””
我懒得听他瞎扯,往后拖了几次。有那么一刹那,我坚定地认为这个短短七十来分钟的玩意儿整不出什么么蛾子,然而随着散会,陈建军把母亲留了下来,他说:“张团长,张团长!”
我没能听到母亲的声音,更听不到病猪对她说了些什么,直到周遭彻底安静下来。“你说说你,”陈建军走过去关上了门,再回来时声音低沉下来“老躲着我干啥?”“要没事儿,我先走?”
“你用不着躲我,你躲我干啥?我能把你吃喽?二十八戏协聚会你不去可以,颁奖你为啥不去?”轻巧的脚步声。平底鞋。
“哎有事儿!学校的事儿!”母亲停下脚步。只有沙沙声,下雪一样,猛然,陈建军的喘息钻进了耳朵。我甚至没能听到他的脚步声。母亲哼了一声。衣料摩擦声。我下意识地扫了眼文件名0403140061,顿时五脏六腑就沉了下去“放开!”母亲声音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