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臂舞动着,拳头纷至沓来。似有根弹簧在脑子里跳动,我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柔软,光滑,衣领里还露着一抹玫红色肩带。母亲咬牙蹙眉,挂着泪痕的脸上白里透红,眸子水汪汪的,一眼望不到头,她拍打着我的手,又抓又挠的。
我想说点什么,却脸红脖子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好半晌我听到自己吼了一句“为啥”可能是的,一连三声。
这一一声声嘶吼像是用光了我所有力气,双手都变得僵硬起来,几乎感觉不到脖颈的存在。母亲张着嘴,眼睛越睁越大,鼻翼也鼓胀起来,两手更是拍打得愈加猛烈,最后连指甲都切进了我的手腕里,在大红毛衣的衬托下。
那张熟悉的脸白得有些夸张,我觉得鼻涕要掉下来,就用力吸了吸,而办公室的门“砰”地巨响,似乎总算关了上去。
大概有个两秒钟,白皙的小手突然松开,平摊到了地板上,与此同时母亲闭上了眼,睫毛在翕动的眼皮下轻轻颤抖,嘴还张着,唇角像是努力扬了扬,可惜并不成功。
然后,眼泪就滚动下来,因为不可抗拒的地心引力,它们迅猛地滑过脸庞。我这才如梦方醒地松开了手。母亲咳嗽了好一阵才平息下来。
她闭着眼,通红的脸颊上,眼泪却越来越多。我也是,泪水混杂着汗水“嗒嗒嗒”地砸在雪白的大腿上,不多时,眼里只剩一片模糊的大红色。
翻身躺下时才发觉地板冰凉,整个人都禁不住一哆嗦。汗还在淌,躁动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婆娑的双眼像被冻结般再也睁不开。我甚至连提上裤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母亲很快坐起身来,窸窸窣窣的,鞋跟在地面摩擦着,呼吸隐秘却尚未平息。这些细碎的声响伴着风声和偶尔的汽车鸣笛声,穿透我湿漉漉的身体。
在蒸笼般的空气里四下萦绕。大概有个一两分钟,耳畔响起一瘸一拐的脚步声,单调的“噔噔噔”无论如何都过于怪异。母亲就这样进了卧室,关门声算不上响亮,却无疑拧上了反锁扣
“咔嗒”一声,连办公室的防盗门都跟着“吱咛”起来,猫叫一样,之前我还以为它关上了。
脑子里静得如一潭死水,似是再也兴不起任何波澜,有那么一会儿,我试图穿好衣服爬起来,但直至母亲开门出来。
这个念头都没能成行,她换了双鞋,脚步轻柔细腻,在办公桌旁倒腾片刻后又回了卧室。再出来时,门“砰”地一声响,母亲径直朝我走来,越来越近。
停滞许久的心脏总算跳动起来,直挺挺的躯体反而愈加僵硬,我想翻个身,但终究只是伸手挡在了胯间,她拐个弯,直奔衣架,打身旁经过时扇出一缕暖风。
我不由吸了吸鼻子。母亲穿上羽绒服,拎上包就出了门,到走廊里脚步顿顿又折回,随后防盗门被轻轻带上。我抬手抹了抹眼,明晃晃的日光灯罩朦胧又清晰,像某种骤然降落的外星飞行物。
我说不好自己躺了多久,手机响时才飞快地从地上弹起,本以为是母亲,结果是牛秀琴,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接。
除了这个电话,近半个钟头前还有一个未接来电。强压下关机的冲动,我把手机揣回兜里,又呆坐了好半晌,爬起来时腿都有些发麻。老二软绵绵、黏糊糊的,在灯光下分外丑陋,我拿不准是否该到卫生间里清洗一下。
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那股莫名味道,掺着鼻息间的羊膻味,胃里竟隐隐一阵翻涌。屋子里也是一片狼藉,长沙发套被扯下半拉,皱巴巴地垂悬着,茶几歪歪斜斜,几乎顶到东墙文件柜,玻璃杯更是在地上摔得粉碎,水渍沿着地砖缝路浸到了北侧沙发腿处。拾掇完这一切,已过十一点。
我叉着腰在卧室里杵了一阵,还是决定离开。隐约记得背包撂在正门口,这会儿却靠墙立着,拎起来时一串钥匙掉了下来。我拉上羽绒服拉链,戴好帽子,又是好半晌没动。周遭的布置与来时并无不同。
只是灯光无端惨白了许多,仿佛我的整副视网膜都被放到次氯化钠溶液里漂白了一番,最后瞅了眼书橱里的奖杯是的,依旧光彩夺目我熄灯,关上了门。刚打综合大楼出来。
手机再次响起,我以为是牛秀琴,不想这次是父亲那个一年到头顶多能跟我通四五个电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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