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陪你去钓鱼。我尽量快去快回,不会让你等太久的,要不你跟我同去。”
“滟儿还是别去了,帮不上忙,还添乱,不如去后花园玩耍。”萧氏阻止了苏滟,又转向汶锦,说:“四姑娘丹青妙笔,连皇上都称赞不已,真是才女。”
“多谢萧夫人夸奖。”汶锦不想跟萧氏多费唇舌,道了谢,转身就走了。
她来到书房的院子里,看到苏宏仁正隔窗向外张望,心中厌恶不已。苏宏仁看到她,倒是一张笑脸,要起身迎接,被她甩了冷脸,又坐下了。她很坦然走进书房,给海诚、范成白和苏知府一一见礼问安,恭敬而礼貌。
“请问范大人,小女画的支流图哪几处有疏漏?”
范成白笑了笑,说:“不是四姑娘画的有疏漏,而是有几处河道有变化,比如童州河道改流三十里,还有几个县的百姓填河开田,开垦面积都不小。这都是最新的变化,官府没上报,地图没显示,新编的州志和县志上也没明确记载。我和巡抚大人沿罗夫河的干流、支流走了一圈,才发现这些问题。请四姑娘把本官挑出来的几处改一改,再快马送回京城,以免误了工部的事。”
“是,大人。”汶锦接过图纸,仔细查看需要改动的地方。
“到里间去画。”海诚亲自给汶锦打开门,又让下人送火炉炭盆进去。
汶锦拿着需要修改的草图去了里间,范成白拿了几本书,也跟着进去了。
书房里间是海诚休息的地方,只有一张床、一张软榻、一张书桌,还有两把椅子,甚是简陋。范成白放下书,看了看简单的家具,又看了看汶锦,若有所思。
“大人还有什么事项需要交待?”
范成白摇摇头,问:“本官可以给姑娘当助手吗?”
汶锦看了范成白一眼,笑道:“小女何德何能,敢劳烦大人当助手?不过我确实需要人帮忙,大人若愿意最好,小女提前声明,大人做助手没有薪俸。”
“没有也好。”没等汶锦吩咐,范成白就铺纸磨墨,又翻开需要参与的书籍。
“多谢大人。”汶锦看好需要修改的地方,拿起笔,以原图做蓝本,开始画。
范成白很认真地看着汶锦,过了半晌,才低声说:“皇上有意封萧梓璘为临阳王,你知道萧梓璘吗?镶亲王世子,文武双全,风姿无双。”
汶锦正在画图,听到范成白这番话,心房剧烈起伏,手中的笔也停顿了。意识到范成白在试探她,她赶紧压抑自己翻涌的思潮,心里难受,就扔了笔。
“范大人明知我在画最关键的地方,还故意说闲话打扰我,画坏了吧?”汶锦把笔扔进笔筒,又把刚画了一部分的纸推到一边,冷着脸赌气。
“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怎么就成故意打扰你了?”
“难道范大人不知道镶亲王曾把当街把我祖父痛打一顿,两家都闹到御前了。我祖父伤得很重,是被人抬上金殿的。皇上向人难向理,让镶亲王向我祖父陪罪,镶亲王看不起我们家,直到现在也没赔礼道歉,两家的仇也结下了。”
镶亲王当街痛打柱国公的事是她今天早晨才听周氏说的,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她故意说出这件事来遮掩,正符合她少女的心性,降低范成白的疑心。
“抱歉,我还真不知道有这种事。”范成白冲汶锦拱手陪笑。
“你不知道也正常,那件事正发生在我出生的那天,你年纪也不大。就因为这件事,有心之人说我是我祖父的克星,我祖父最不喜欢我,连个正经名字都没给我取。我们家的人都不愿意提起镶亲王府,我正画得专心,你偏给我添堵。”
“我错了,我错了,姑娘别计较,我重亲给姑娘铺纸磨墨。”
汶锦笑了笑,说:“大人不必自责,是我心神不定,因为苏家人登门做客的事。听大人说些闲话,有助于我调解心情,现在好了,大人接着说,我接着画。”
范成白暗暗叹气,汶锦越是应付的巧妙,他心中的怀疑就越深。有些事他想不明白,即使知道这世间离奇古怪的事情太多,他也不敢相信。
“姑娘让我说什么?”
“还说镶亲王世子的事,皇上为什么要封他为王?也没听说他为朝廷做过多少事呀?唉!镶亲王府一门两王,以后会更加尊贵,我祖父此生报他无望了。”
“令祖父还想着报仇吗?”
“当然想了,镶亲王那次下手太重,打得他足足躺了五个月,炎热的夏季过去,他才能下床。其实报仇也只是说说,就是想争口气,因为镶亲王拒不赔礼。”
范成白轻叹一声,说:“王公权贵猖狂一些也正常。”
汶锦重新拿起笔,接着画图,边画边催促范成白说接着说萧梓璘的事。
萧梓璘喜欢程汶锦,曾参加赛诗择婿会,是范成白最强劲的竞争对手。这些都是前尘往事,汶锦要想尽快把前世融进记忆的长河,就要勇于面对。
若象刚才那样,别人一提,她就失态,不是很容易露馅吗?
“姑娘想听,范某就说,谁让范某现在是姑娘的助手呢?”
汶锦笑了笑,示意一边伺候的丫头把门打开,免得让海诚生出怀疑。
范成白微微一叹,说:“萧梓璘表面在朝堂上只挂了一个闲职,暗中却奉皇上之命直接查办大案要案,掌管生杀大权。前不久,他刚办了一件大案,华南省的官员换掉了半数以上,获罪者众多,连泼天富贵的南平王府都被削了爵,正抄家查办呢。皇上要嘉奖他,才想封他为临阳王,不成想皇族宗室、内阁六部、王公大臣有半数反对。皇上很为难,来了秘旨询问我的意思,范某真是荣幸呀!”
皇上可真信任范成白,朝中难以决断的事,竟然千里传书问他的意思。范成白接连换主子,能得皇上如此信任,他这个奸贼也做到了极致。
“这等秘事范大人都当成闲话跟小女说,小女该荣幸才是。”
“我不只跟你说,我跟我的幕僚、跟苏大人、海大人都说了,连丫头随从都知道。姑娘不必为此事分心,范某只是随便说说,不是大事。”
“那大人一定是支持皇上封镶亲王世子为临阳王了?”
“当然支持。”范成白深深看了汶锦一眼,又说:“且不说萧梓璘是朝廷的功臣,重重嘉奖也不过。单说我个人,曾做过对不起他的事,结果害人害己。”
“说说呗。”汶锦知道范成白要说什么,她不想再回避。
范成白愣了一会儿,“这件事也跟程姑娘有关,你不是想听我说她的事吗?”
“我一个密友想听,她崇拜程姑娘的才学,喜欢她的诗,想听她的故事。我不怎么喜欢那位程姑娘,我问大人有关她的事,不过是想多知道一些隐秘。”
“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汶锦笑了笑,说:“她不是我身边的人,又飘得太高,名满天下,我不认识她,又何谈喜欢?虽说她是才女,可她的性子不一定讨喜,大人说是不是?”
“是,姑娘说得很对,她是飘得太高了,连自己都无法把握了。”范成白面露悲色,平静许久,才说:“去年她赛诗择婿,我和萧梓璘是旗鼓相当的竞争对手。是我自私阴险,想算计萧梓璘,让他最后失败,没想到反被人算计了。”
“大人在兰若寺就说过这件事了。”汶锦此时再听说这件事,心里只有一些微微的悸动,不象刚开始反映那么强烈,她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把记忆丢进长河。
“眼睁眼看着程姑娘嫁到苏家,被一个纨绔子弟亵渎,被那些不入流的小人算计,我后悔自责。若当时我不是心生龌龊,就算萧梓璘胜出,他也会对程姑娘很好。程姑娘能成为他的妻子,将来就是亲王妃,何等尊贵?是我害了她。”
汶锦的心象被人揪住一样,阵阵发紧,是范成白不懂她的心,对自己也没信心。她之所以请求陆太后恩准她自主择婿,不就是想嫁给出身贫寒的范成白吗?
范成白不信她、不懂她,最终害人害己,是他咎由自取,也带累了别人。
前世的她曾那么恋慕范成白,得知最后嫁到苏家的真相,她的心冷了。今生她和范成白因缘际遇,却没有了恋人之间的爱慕,勉强把他当成朋友。
已经错过一世,今生即使有机会重来,她的心已寒,再也不似当初火热了。
周氏把范成白当成最佳女婿,可她已伤透,再也不想面对了。
“都说姻缘天定,程姑娘嫁给谁都是她的命,她逃不开命运安排。再说,程姑娘已经逝去,大人也为她安排了不少后事,又何必总是苦苦自责呢?”
“姑娘怎么知道我为她安排了不少后事?”
“我跟苏知府的女儿苏八姑娘是密友,大人知道的。”
“哦!我忘了。”
“童州河道改流的草图已画好,剩下的几处就简单了,我想休息一会儿,大人接着说。”汶锦喝了一口茶,又说:“有大人做助手,一点都不寂寞。只是话题跑得太远了,明明是说镶亲王世子封临阳王的事,又说起程姑娘了。”
“抱歉,是我太随意,我马上把话题扯回去。”范成白喝了一杯茶,润了润嗓子,又说:“萧梓璘得知程姑娘要嫁到苏家,又查到是我、程文钗和小孟氏共同设计,就……唉!他气急之下,无处渲泄,就只身到华南查案了。他到了华南两个月就失去了音信,皇上都以为他死了,过了一年多,他又有了音讯。在华南省仅一夜之间,就把犯事的官员一锅端了,为朝廷追回了百万两税银。”
“我不懂朝廷上的事,也没多大兴趣,镶亲王世子死而复生倒是件奇事。嘿嘿,镶亲王世子肯定也是蛮横之人,知道你参与设计他,是不是打你了?”
“岂止是打了我?连废太子都挨了几拳,东宫多数人都挨了打。”
那时候,范成白刚投靠了废太子,废太子替他出面,结果萧梓璘不买账。
汶锦压低声音,说:“镶亲王世子肯定和镶亲王一样凶横,大人可比我祖父幸运多了。估计你伤得也不轻,就别觉得愧疚自责了,都是命。”
老天让程汶锦借海四姑娘的身体重生,这也是她和海四姑娘的命。
“多谢姑娘宽慰。”
“又跑话题了,朝中那些人为什么反对皇上封镶亲王世子为临阳王?”
“因为……”范成白欲言又止。
海诚和苏知府听范成白和汶锦说到了这个问题,都赶紧过来聆听。
“因为这件事太大,关系到皇族、宗室、后宫的利益争夺,也关系到朝廷的稳定与和谐,光皇上有意不行。作为一国之君,行大事要考虑方方面面。”
汶锦干笑几声,摇头道:“不明白,请大人明言。”
“难道钱王殿下透露出的信息是真的?”海诚轻轻擦拭额头上的细汗,挥手示意丫头随从全部退到院子里伺候,以防止这件秘事泄露。
如果六皇子透露的消息是真的,那么这件事真是太大了,关系到的人也太多了。当今皇上年纪并不大,急着做出这样的决定,是真心还是想试探呢?
“钱王殿下透露了什么信息?”苏知府和海诚颇有交情,可两家退婚,两人尴尬在所难免。若不是为了探听六皇子带来的消息,他还真不愿意来见海诚。
海诚犹豫片刻,又看了看范成白,才道:“我与苏兄同在国子监读书,苏兄可还记得严教授讲过前朝隆丰年间叔终侄继的事?当时教授还让我们评价了。”
“还有印象,叔终侄继?难道……”苏知府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汗。
汶锦很纳闷,皇上要封镶亲王世子为临阳王,为什么会牵动那么多人?前世的她读书不少,可她素来不喜朝堂争锋之事,叔终侄继的故事还真没听说过。
范成白淡淡一笑,说:“依我所见,皇上要封镶亲王世子为临阳王,本身就有考验和试探的意思。镶亲王世子没什么反映,不管是真的不为所动、不懂皇上的意思亦或是漠不关心,还是他故意隐藏,都说明他压得住阵脚。
皇族宗室、内阁六部,还有后宫都有身份重要的人站出来反对,事情就传得人尽皆知了。或许皇上只是一时的想法,根本没深思熟虑。这样一折腾,把设想坐实了,让天下人觉得皇上真有此心,皇上就不得不给个说法了。”
汶锦被他们吊起了胃口,无心画图了,“父亲没把我撵出去,就是不忌讳我知道这件事。可你们又说得太模糊,闹得我都没心思画图了。”
海诚轻叹一声,说:“这种事没法说得太清楚。”
“本官为海四姑娘做助手,随便说些闲话凑趣,是不想让海四姑娘紧张。没想到一下子引出了这么话,话题又跑得太远,我马上把它扯回来。”
“呵呵,范大人就跟我说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反对皇上封镶亲王世子为临阳王。谨亲王府也是一门两王爵,都为朝廷做了不少事,不是很好吗?”
“裕郡王和临阳王虽说都是郡王爵,这两个封号可大不一样。”范成白嘬了口茶,又说:“前朝隆丰年间发生过两次谋乱,第一次是一位七珠亲王想谋篡太子之位,带亲兵围困东宫,杀了太子全家及一位皇子,又软禁了隆丰帝。谋乱平定,那位七珠亲王及其嫡出子女全被赐死了,与他合谋的两皇子也被赐死了。
过了五年,又有一位五珠亲王谋乱,杀了两个与他争夺皇位的皇子,又把隆丰帝围困到西山上,想逼宫夺位。谋乱再次平定,皇上十位成年皇子,只剩下了两个,这两人一个身有残疾,一个天生智障。隆丰帝年迈,几位皇子还年幼,他几经思虑,决定把皇位传给德才兼备的侄子,就封了这位侄子为历阳王。”
汶锦听得入迷,见范成白停下来,赶紧问:“后来呢?”
“历阳王果然德才兼备,极有魄力,他登基三年,就把一个残败腐朽的朝廷引上了正轨。登基第五年,他就立了隆丰帝年仅八岁的皇子为皇太弟,苦心栽培教导。又过了十五年,这位皇太弟已长大成人,而且德行不错。历阳王就把皇位禅让于皇太弟,带着自己的妻妾儿女去了西北省,直到老死也没回京城。”
汶锦重重点头,笑道:“我明白了,多谢范大人。”
苏知府接着说:“自这件事之后,前朝历经三百多年,本朝开国至今也有一百多年了‘阳’字在皇族男子的封号中再也没出现过。所以,今上要封镶亲王世子为临阳王,又恰是废太子刚刚作乱之后,才有这么多人反对。”
皇上要封镶亲王世子为临阳王,是真有传位之心,还是存心试探,亦或是这其中有什么隐秘?不过,这件事情闹开了,没有一个圆满的说法,不好收场。
海诚刚要再补充一些,就有随从慌慌张张敲门。
“什么事?”
“回老爷,太太请你和苏知府去后花园,苏公子和二姑娘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