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慌乱如麻,一时间只觉身心疲惫。关于月娘和小公主,周皇后跟他已经说过太多次。
每一次他都像是没听进去,可实际上每一次,他都不能视若罔闻。甚至在睡梦中,他还曾大汗淋漓地惊醒。他梦到了,梦到了天下人的冷笑,说他是末世昏君。
他重重地坐回到龙椅上,发了一会楞,才终于无神地看着周皇后的泪眼说道:“你且起身。容朕再想想吧。”
“皇上,臣妾之心可昭日月。臣妾与皇上,是结发夫妻。皇上请细思,臣妾会不会害皇上?臣妾宁愿粉身碎骨,也希望皇上和大明江山长治久安。皇上,难道月娘在您心中,真地比臣妾这个皇后来得更重么?”周皇后凄凄哀诉道。
“朕明白。皇后,久跪无益,保重身体要紧。你腹中,还有朕的皇儿且回宫休息吧,朕不负你就是了。”崇祯摆摆手,随即撑住自己的额头无力地说道。
周皇后明白,再说也是无益。她也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今天这番话,已经让皇上动摇了。
她刚刚冒了那样天大的险,也是置死地而后生。她别无选择。她和月娘,只能有一个活在这宫中。她不是不怕,她后背的汗,已经打透了她的中衣。
她赌的,是皇上对她和腹中皇子的不忍心,是皇上残留的壮志雄心,也是皇上多日以来在军国之事上的烦心和疑心。
她扶着青岫的手,费力地站起来。长久地跪在那里,纵使膝下有厚厚的软垫,但对于一个孕妇来说,仍是一种难熬的痛楚。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能除掉月娘,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承恩朕该怎么做皇后倔强,月娘无辜朕不忍心你说,朕该如何是好?”崇祯失神地望着已走远的皇后凤辇队伍,喃喃地问道。王承恩想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跪在崇祯脚下泣诉:“皇上这本是您的家事,奴才本不该参言。
可是皇家无私事皇上的家事,亦是天下的大事。皇后,乃是我大明的贤后。她能这样做,必然也是有极大的理由和担忧。奴才看得出,皇后是出自一片赤诚公心。至于月娘,奴才与她无冤无仇。可若说为了天下而牺牲一人,奴才也并不反对。
此刻若能以奴才之命换取皇上须臾欢颜,奴才也在所不惜。只可惜,可惜让皇上欢颜之人,让皇上忧心之人,都是月娘而已。
皇上,奴才认为,皇后所说,不无道理。就杀了她吧。汉武帝,不也曾杀过钩弋夫人么?“崇祯身子一抖,胸前就像有根针,不断扎在他的心上。
月娘何罪?竟能让所有人对她都起了杀心?就算她是祸水,她从头至尾也是被胁迫的,并非出自本意真心。他有时恨不得她真是他的祸水,只要她肯爱他。可惜她根本不爱他。
她眼睛里都似要长出一双翅膀,好带着她飞出这深沉的皇宫。而汉武帝杀钩弋,曾经是他最为扼腕叹息的惨事。难道作为一个君主,真地要无情到至亲可杀的地步,才算是圣主明君吗?他不想,也不能做这种事。
那个曾经在他身下妩媚承欢的女子,那个让他心醉神迷的女子,那个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他狠不下心杀她。无论她是祸水还是灾星。王承恩看到皇上眼睛中蕴含的克制的泪水,知道这事情行不通。
纵然皇上同意杀掉月娘,今后漫长的岁月中,皇上也会为了这件事悔恨终生的。他叹口气继续说道:“皇上,还有一法。若不忍杀不若放她出宫吧。
她其实一直早就想离开这里。这宫内,她也实在呆不得。皇上,且不论其它,只说她的身份,迟早都会沦为天下的话柄。皇上,为了您,为了她,让她走吧。”
崇祯闻言,将脸埋在手心里,止住了几欲落下的泪,却止不住心中一阵强似一阵的刺痛。让月娘离宫?这对他而言,跟杀了她毫无区别。一样的永世隔绝,一样的再会无期。
唯一不同的是,月娘活下去了。她会回到那个她心慕的男人身边,用她美妙的身体,去取悦他治下的某个艳福不浅的臣民。他甘心么?他情愿么?崇祯在衡量,衡量放月娘离宫的利与弊,同时也在衡量他对月娘的爱到底有多重。
杀了她,让她死在自己身边;放了她,让她与其它男人双宿双栖。这抉择残忍而不留余地,苦涩又凿骨击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