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到了火焰山。
放眼望去,前方整条山脉在燃烧的情景,很难向你描述。
这火是三昧真火,这里是唯一一个神与魔都难以踏足的地方。
但却有一面旗高高飘扬在火焰之中,即使在天空也能看见。
“齐天大圣”是旗上的字样。
猴子远远望见,看了很久。
“你认识那几个字吗?”猪问。
猴子摇摇头。
“那你看那么久?”
“我只是觉得这场景在哪里见过。”
“这里居住着七魔王之一的牛魔王。”沙僧说“当年七魔王反抗天庭,后来战败,齐天大圣被囚,其余皆逃散。天庭早有令,如果能杀死七魔王中任意一个,即可升天界,赎一切罪,若能尽数除之,则立时封神,得成正果。”
“齐天大圣?”猴子问“他是谁?”
“他就是和银河天蓬元帅齐名的三界第一等的厉害人物啊。”猪说。
“其实卷帘大将也很牛的”沙僧小声道。
“杀了他,就可以赎一切罪?”猴子问。
“正是。”猪说。
“那么,也就可以拿下我头上的金箍?”
“如果你杀了他,你也就再也不需要拿下金箍了。”
“什么意思?”
“别逗他了。”我说“此处不通,不如绕路吧。”
“那我就去会会这个齐天大圣。”猴子却向火焰中走去。
我知道这道路必然通向这里,所有神与佛都知道。命运早已经安排好,只有被放在角斗场上的战士们不知道。他们还以为,可以用战斗来拯救自己。
猴子走向火焰山,走向被安排好的结局。我们剩下的人却无事可做,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这部充满阴谋与血腥大戏的配角。我们把猴子带来这里,让他看见那面当年的旗,我们的任务似乎就完成了。
这时有人来到了我们身边。
“你是唐三藏?”说话的是位持着芭蕉扇的女子。
猪立即往地下一躺道:“哎哟,这女妖精着实厉害,你等着,我去喊大师兄来收拾你。”
“你怎么能这样!”沙僧怒道“我不会不战就放弃的。”他举杖发出大吼,然后狠狠地痛打一边的石头“放开我师父!”
喂,你们两位,虽然知道剧情早就注定,扮演得也要专业一点嘛。
一阵风我们就到了翠云山,这里却是流云飞瀑,雾蕴升腾,仿佛人间仙境。
我赞道:“如能在这里隐居一世,远离尘嚣,也不枉此生。”
铁扇笑道:“你们都如此说,最后却都死在路上。”
我无言。
“请坐。”铁扇指着亭边石几。
“呃贵公子红孩儿的事情,我很遗憾。”
“不要提了,一切早就安排好。你我都明白。”
“既然知道都已安排好,为何还不离去,却要守在火焰山中。”
“逃得掉吗?”铁扇冷笑“再说,那头牛是那样执拗的。”
“你们与猴子,当年如何相识?”
“你真要听这个故事?可能会很长。”铁扇说。
五百年前。
雨水冲刷着山峰上满地的残躯碎骨,血水如瀑淌下,从山脚到峰顶,覆倒着数百万尸身,没有一具是完整的,全在血战中被撕碎。倒伏的男子都有狰狞的面孔,而女子却有着姣美的容貌,那因流干了血而白如玉雕般的脸上是空洞不瞑的双眼,任由雨水冲刷。
一只铁铸战靴在死者的头颅上狠狠踏了下去,那员全身贯甲背生双翼的武将抬头仰望,天空正有无数巨大的翼影飞旋。它们所围困的峰顶中央的石台上,还有最后的十几名罗刹族战士,身上俱是伤口与箭矢,持刃怒视着围拢来的迦罗楼族部。
闪电划破黑沉天空,巨大黑影自云中降下,阻在迦罗楼军阵前。
云中那声音喊:“吾乃龙王纳迦。请迦罗楼王即刻收兵。罗刹族是毗沙门天的部属,不应由你处置。”
迦罗楼部众默然无声,并不退让,只转头望去。
突然覆盖天地的黑色收去了,原来遮挡光线的是一双横跨千里的巨大羽翼,迦罗楼王收了法相,从天而降,冷冷望着纳迦龙王。
“谁让我收兵?我只听佛祖法旨。”
“是我让你收兵。”迦平从龙王的身后浮行而出。
迦罗楼面色如铁:“迦平尊者,你近日已晋为菩萨,我该尊你几分。但我说过了,我只听佛祖的法旨。”
“但佛祖未让你屠灭罗刹数百万众。”
“罗刹本为恶魔,虽被收服号称护卫佛法,然心中恶念未除。我通晓佛之心意,代行惩戒,故可屠之。”
“难道这数百万众之中,竟全是邪恶之人么?你无一错杀?”
“绝无。”迦罗楼毫无思索。
迦平向下方望去,见那被围住的罗刹少女也正望上来,眼光中悲凉惶惑。
她摇头道:“罗刹族该有何罪,需佛祖明示。在此之前,不可再杀一人。”
迦罗楼冷笑,在部族面前慢慢扬起手,又猛地挥下:“杀!”无数黑影扑向峰顶。迦平惊叫:“不可!”扬手一朵巨大金色莲花绽开,护在罗刹族头顶,迦罗楼族被光线逼退开去。
迦罗楼王一展双翼,再次凌上高空,掀起的巨大的风暴使龙王纳迦也不得不举手遮挡。他举起了手中的封魔杵,对着莲花的中心直掷了下去。光芒四溅,莲花粉碎为无数金星四散,封魔杵击在峰顶上,巨响一声爆起尘烟,岩石也已粉碎。
迦罗楼漠然望着迦平:“战事已结束,诸位请回吧。”
龙王纳迦怒举起天祥长刀,迦罗楼冷笑一声,迦罗楼部四面围来。
迦平阻住龙王纳迦之手:“不要再起厮杀,我们这就回灵山。”
望着迦平与龙众远去,迦罗楼泛起笑意。忽有大将疾飞而至,在他耳边低语。
迦罗楼神色复又凶狠:“立刻发兵,包围灵山。”
又是灵山的雨夜。
那罗刹少女浑身血污,紧握了一把短刀,潜入灵山,隐在佛塔后。冷雨冲刷着她的伤口,使她不停颤抖。
佛塔前的广场上,却有文殊普贤牵着白象狮子缓缓而来。
普贤坐骑狮子像是闻到了什么,开始龇牙咆吼,要向佛塔冲去。
正这时,一个身影缓缓从正前方而来。文殊普贤忙低头行礼。
“金蝉师兄。”
金蝉子微笑还礼,那狮子却还死挣着缰绳要拉着普贤往一边冲。普贤恨不得要踢它一脚。
金蝉子伸出手去,在那狮子头上轻抚:“噢,好乖的狗狗。”取出一根木骨头一晃,狮子立刻吐舌拱手直立狂摇尾巴。
普贤额上淌出一滴大汗,白象笑得在一边打滚。
金蝉子对文殊一指那白象:“你家猪鼻子怎么这么长?”
这回狮子笑得四脚朝天。
佛塔后的血腥气趁此时悄悄隐去了。
罗刹女在雨中奔行,她不知自己该去哪儿。也许心中还有一丝幻念,能潜入大雄宝殿,直接见到佛祖,陈述血海之冤。
但天空厉声呼啸,翼影掠过头顶,迦罗楼大军已赶到。
那巨大的翼武士落她在前方,地面震颤着,少女转身要走,面前又一黑影飞掠而来。她滚倒在地躲过这一击,但已被四面围住。
武士们高举兵器,就要乱刃而下。忽然有一道光至,绕过他们的手间,所有兵器便轻如羽毛般被收去了。
“谁敢阻我!”迦罗楼王从天而降,怒吼声震动诸峰。
“我。”轻轻的一声。金蝉子自雨中缓步走来“是谁要在灵山行杀戳之事?”
“金蝉尊者。”迦罗楼王也不得不按下气息,弯腰施礼。
“我听说迦罗楼你只听佛祖的法旨,是么?”金蝉子问。
“佛祖为法理至尊,故然迦罗楼只尊佛祖旨意。但金蝉大师您是佛祖最赏识的弟子,灵山除佛祖外法力最高之人,即将成为佛祖衣钵传人,所以您的言语,自然如同佛祖。”
金蝉子大笑:“那要是我的想法和佛祖的不同,该怎么办呢?”
迦罗楼王一愣:“不可能会出现这种事。”
“为什么不可能?”
“那么?自当等您和佛祖决定出对错之后再行。”
“那假如是佛祖错了呢?”
“佛祖怎么可能错呢?”
“万一他错了呢?”
迦罗楼摇头:“这种情况不可能存在,所以我不会去想。”
金蝉子笑道:“好吧。如果这女子真是邪恶之人,你现在就可以当着我的面杀死她。”
迦罗楼按住刀,却一直不拔出鞘。
“怎么?你做不到?”
迦罗楼跪伏下去:“大师您法力无边。迦罗楼的微末力量甚至无法在您面前举起刀来。但是您为什么要救妖魔呢?”
“妖魔在哪儿?”金蝉子微笑。
“这我明白了。迦罗楼告退。”
金蝉子转身,向自己的居所慢慢走去。在路上,他忽停下来。
“你还没有离开?”他对黑暗问道。
“我要去面见佛祖,我们罗刹族是冤屈的。”黑暗中闪烁着愤怒的双眸。
金蝉子摇摇头:“你不要去。你什么回答也得不到。”
“为什么?”
“神自认为可以做到一切事。只有一件他们做不到:就是承认自己错了。”
“但我终有一天要报仇。”
“也许一切终会有报,也许根本不存在什么天理,这只取决于你的信念。你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不如远走吧。活下去才能看到结局。”
“您能预知未来吗?您能告诉我结局是什么吗?是不是真相终会大白,恶者必然伏诛?”
金蝉子摇头:“如果有人告诉你他能预知你的未来,那么他一定是个骗子。没有人能注定你的未来。”
他抬头看看天空,黑暗中星辰不见。
“我虽不知结局,但我却从不害怕它的来临。”
第二天,灵山大雄宝殿。
“罗刹族逆天渎佛,有何证据?”毗沙门天王怒吼,声音将殿宇震得嗡然作响。
“逆者皆已死,故无证。”迦罗楼冷冷道。
龙王纳迦愤然而出:“罗刹一族并非对佛不敬,只是对你迦罗楼不敬罢了。”
迦罗楼盯住龙王:“纳迦族也想找死么?”
“你”龙王纳迦几乎又要冲上前去。
八部众其余诸王面无表情。
佛祖不睁眼,不说话。
迦罗楼却提高了声音:“罗刹族的余孽潜入灵山,欲行刺佛祖,但金蝉大师却阻止我杀她。”
殿中惊哗。佛祖还是不睁眼,不说话。
“是,罗刹女我已经放走了。”金蝉子面色平静。
“这金蝉大师是一时仁心,但以后恐将给世间带来大难。”阿难摇头。
金蝉子看向他:“因果报应,由谁注定?”
“这是由天定。”
“既由天定,天会报应自己么?”
阿难无语。
金蝉子笑道:“既然千算万算也是徒劳,倒不如走着瞧。”
佛祖不睁眼,不说话。
西牛贺洲?南瞻部洲交界。
这座小镇建在商路之上,商队川流不息,市井繁华。各国商人在这里交换皮货丝绸瓷器,还有各种新奇玩意儿。
罗刹女潜入了这小镇。
她不知她能逃向哪去,只知道远离西天,逃得越远越好。那里有她百万族人的尸骨,也有最残忍的敌人。但无论如何跑,总觉得那个巨大的影子压在她的头顶之上,展着无边的双翼,笼罩着她的前路,让她怎么也逃不出去。
炎炎烈日之下,她却觉得寒冷无比,流了太多的血,她每踏出一步,都觉得地面在摇晃。街上的行人都惊讶地望着这个踉跄而行的女子。她仿佛觉得每个人都在冷笑着望她,每个人都是变化的追杀者,就等着她倒下去,便取出刀切碎分食了她。此时前面一阵喊声,一个巨大的黑影直撞而来,伴着尖厉的兽鸣。她挣扎着要去拔出刀来,却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她再醒来时,却听见身边嘈杂人声,惊要坐起时,身子却动弹不得,努力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粗绳绑缚住了,躺在木屋角落的铺草上。她欲使劲挣断绳子,却受伤太重,一运力就剧痛,没了力气。一边桌前有几个人正在饮酒谈笑。
“这女人生得美貌,一会儿至少卖五十两银。”
“只是不知来历,这样容颜,竟不像是凡人有的。她佩的刀上的纹徽怪异,似乎在哪里见过。”
“管她是谁,把药酒灌下去,弄哑了,卖去大漠,一辈子也跑不回来,再有来历又如何。”
木门一响,有人领了几个西域商客过来,喝酒几人迎过去用西域话说了些什么,便有人过来凑近她,一股汗味与香料混杂的浓重气味扑面而来。那人伸手托起她下巴,打量她的脸。罗刹腿一蹬,那西域客便啪的一声撞倒木墙,摔到几丈外的街上。
旁边几人围扑上来,罗刹身子一滚站起,又是一腿踢在最近一人腹上,让他连着桌子的碎片一起飞了出去。两人上来抓住她的肩要将她按倒,另一人举刀鞘捣在她的腹上,但这点力量却伤不了罗刹。她肩一撞,把左边一人也摔了出去,然后伸腿踢飞面前那人的刀,那刀在空中旋着,刀身脱鞘而出,罗刹一纵迎了上去,刀刃划过她的臂间,一股血溅出来,但绳也断开了。
罗刹脱了绑缚,接刀在手,还有不知死活的冲上来,被她手腕一翻,顿时头颅飞上天去。其余几人吓得飞奔,罗刹身子一纵,便飞出几丈,越过他们头顶落在前面,一转身刀旋出去,又倒下一人。还有两个吓得满地乱爬:“啊,妖精啊,妖精杀人啦。”
这喊声却有了用,人群中冲出一道士,持剑喝道:“妖精安敢行凶?”
罗刹心中怆然,自己本是天王下辖护法佛族,此刻却也成了妖精?她冷笑道:“你不分是非,滚开!”
原来那道士也是会点法术的,突然扯了张符纸穿在剑上开始念咒,噗的一声那符着了,在剑上化成一团火光。罗刹心想,原来是个演把戏的。这种人她若平时轻易便打倒了,但此时重伤在身,刚才费了力气追杀几个贼人,已使不出法力。
她不想与之纠缠,转身快步就走。那道士却来了劲:“妖女哪里跑!”挺符火剑对她后心便是一刺。罗刹只觉得一股剧烫穿入后心,惨呼一声跪倒于地。道士又扯了张符对她头顶一拍,罗刹觉得一道白光射入脑间,眼前便又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倒在地上,耳中却还能听见声音。那道士踢了她两脚,得意道:“穿着怪异,不知羞耻,果然是个妖精。快来把她绑了。”
唤了几声,像是那几个贩奴者又跑了回来,再次将她绑缚。这次用的却是铁链,将她紧锁在粗木架上。
道士还在得意道:“且看我斩妖扬名。我自出山以来,还是第一次降妖。”
一人贩道:“杀了?岂不可惜。不如卖了,卖得黄金,一半奉与道长作为答谢。”
“卖了?可笑,妖精也是可以买卖的么?能卖多少钱?”
“普通美女,不过几十两银子。但这妖精美女,想来可以容颜不老,所以百两黄金也是卖得的。”
“这是妖精,谁敢买去?”
“这道长不必操心,只要道长把她降住了,自然有人肯买。”
“如此不妨一试,也算是对妖精的惩戒。但这钱我要七成。”
“这”“妖精是我降住的,我还没问你们要救命钱呢。对啊这样的话,我该要九成。”
“那道长您自己去卖吧。我们不张罗这事了。不过,我们在这边界多年了,这西域主顾们可只认我们的买卖。”
“好吧好吧,我只要八成。”
他们将罗刹架到街尾,在那高台之上,许多奴隶正同大象骆驼等一同贩卖。听说有个女妖精要出卖,看客们全挤了过来。
“这女子果然是个妖族?那买了回去,还没享用,倒被她先吃了。如何是好?”台下有人喊,众人大笑。
道士说:“不必担心,我这就用符钩穿住她筋骨,保她这一生不用说妖法,连站也站不起来。”
人贩也说:“是啊,这样美貌,不是妖精,哪里去找。要风流快活就别胆小。”众人又哄笑。
那道士取出一根铁钩,又穿上符念了一通,烟火一闪,符烧尽了,那钩变得通亮赤红,他按住罗刹,就把钩子向她锁骨间穿去。罗刹惨呼起来,拼命挣动,却无力挣脱那粗大木架。围观者有些转过脸去不忍看,有些却双眼冒光大声叫起好来。
正这时人群后有个声音喊:“莫要伤她。本公子买了。”
人们回头一看,哗啦啦先吓倒一片,说话者是一头牛,人身牛头,身高丈余,顶着两只黑亮的大角,鼻上还有一个金环。他手里学人拿一把折扇,还在摇晃,一同摇晃的还有身后长长的牛尾。
“这是谁家卖的牛跑出来了?”人们都喊。
那牛怒道:“本公子乃翠云山庄王者世家传人牛若尘是也。你们这些红尘浊世的凡夫俗子,大惊小怪些什么,见不得本公子英俊么?”
“又来了一个妖怪,还这么大个,杀了定能赚不少功德分。”道士大喜,跳下台去“牛魔,看我法术!急急如律令。”又开始在剑上穿符,手指一晃腾起火来。
那牛公子呼地喷出一口气,把火吹熄,把道士也吹一跟头:“在大街上玩火是不对的,你妈妈没有教过你吗?”
道士爬起来,擦着身上的口水:“你你你你竟然用妖水吐我。本尊不怕,法圣护体!”他掐诀念咒,又啪啪啪地往自己身上拍了许多符,举剑又冲上来。一剑刺中那牛的胸口。结果竟因皮太厚刺不进去,道士低身蹬腿使劲往里钻,汗都冒出来了。牛伸出两个蹄瓣捏出那剑,轻轻一夹,那剑身便啪的一声断了,道士瘫倒在地。
牛也不理他,径直走向高台,人群大乱,几个人贩吓得跳下台就跑,却被他揪住一个。那人吓得跪下就要求饶,却听牛问:“你还没说多少钱呢。”
人贩心想这牛倒是个实心眼,还非要给钱:“大爷您说给多少就多少吧。”
“什么!”牛眼一瞪“你刚才说什么?”
“啊?不是那,要不我倒贴您几两?”
“不是,你竟然敢叫我大爷!”
“那小的该叫您什么啊?”
“公子!牛若尘公子!”牛把口水又喷那人一脸。
“明白啦!翠云山庄王者世家的牛若尘牛公子是吗?久仰久仰,您究竟怎么才肯放小的走呢?”
“报上价来!”
“不是说了吗?您随便了!”
“随你个牛大肠!本公子若是识数还用找你?”
“啊?那么?您给十两银子不,十个铜钱就行了。”那人贩只怕这样下去不被掐死也会被口水呛死了。
“十个?”牛举起自己左手一对蹄瓣看看,又看看脚,大怒:“你小子明白本公子的指头只能数到八!故意取笑我是吧?!”
“那就八个八个好啦。”
“八个一、饿、散、四、嗯、六、扯、八”牛从袋里摸出一把碎金,瞪大眼用蹄瓣认真数了:“拿去!点清楚了看算错了没有。”
“公子仁义啊”人贩捡起八锭金子感动得哭着跑远了。
偌大空地上只剩下牛和罗刹。那牛爬上台:“莫怕,我来救你了。”突然哗啦一声烟尘腾起,牛不见了踪迹,木板上剩下一个大洞。原来是他太重。那牛从洞里探出头傻笑:“我就来了。”伸手想爬上来,哗啦一声那洞更大了。他爬了半天也没有爬到罗刹身边,气得大吼一声,哗啦啦把整个高台推倒,罗刹直摔下去,被他一把接住。
那牛轻轻一扯,就将铁链扯断,放下罗刹。罗刹挣扎着站起身,轻声说:“谢了。”便向前走。牛愣愣地问:“你去哪儿啊?”
“那八锭金子我会还你的。”罗刹不回头地说。
“喂,是我买下你的啊。”
“没有人可以买下我。”罗刹继续向前走。
“那那个人为什么收我钱?”
“因为你傻啊。去找他要回来吧。”
“不,我们翠云山庄王者世家一向是说一不二,做过的事从不反悔你别就这么走了啊。”牛一直跟着。
罗刹走出半里,一回头看牛还跟着,怒道:“你要怎样?”
“你是我的。”牛楚楚可怜地说。
“行,那你就跟着吧。”罗刹不理他,继续前行。
走出几十里,再回头,牛从百尺外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你究竟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你你你是我的我当然要跟着你。”
“我是你的?”罗刹冷笑“要不要也拿根绳把我捆上啊。”
“哦,既然你这么说”牛开始四下找绳子。
“可笑。”罗刹掉头便走。
行出百里,罗刹也累了。她坐下来,看着那牛远远追上来,手里还举着绳子。
“你敢过来我就杀了你!”罗刹瞪眼。
牛哀怨地在百尺外蹲下,还不时地拿眼睛瞟过来。
罗刹实在是心力俱疲,蜷在地上便睡了过去。不知多久,突然被一阵窸窸窣窣声惊醒,一转身,那牛正趴在地上匍匐前进过来,尾巴竖在空中一扭一扭的。一看见罗刹醒来,立刻跳起来一溜烟跑去百尺外去蹲着。
罗刹摇头,也不知这家伙在想些什么。以他的力气,真要把自己如何,重伤的自己是决计逃不过的。可他倒好像很怕自己的样子,这牛公子只怕心理年纪只有五六岁呢。他此刻的样子,倒像一只被大老鼠吓跑的初生小猫。
不管了,她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听天由命吧。罗刹又倒头晕睡过去,几个时辰后,她再次醒来,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腕已经被绳绑住,惊坐起来,发现绳子另一头在牛的手中,他正躺在自己十尺外自认为安全的距离呼呼打鼾。
罗刹皱眉看了看腕上的草绳,这种绳子怎么可能绑得住自己。而且只缠在手腕上,又没有绑住身体。这牛居然还以为得手,酣然大睡,简直是没有半点社会常识。他难道不怕自己此刻先杀了他吗?
罗刹起了杀心,慢慢移过去,那牛鼾打得惊天地泣鬼神,她靠近了觉得自己的耳膜都在抖,简直就是超重低音炮。她举掌想要劈下,又想起这牛皮厚,万一一掌劈不死,惊醒过来如何是好,何况他还算救过自己,倒不像是恶人。但若不杀他,他便这样一直缠着,如何是个头。
还是解了绳子趁夜逃了吧,罗刹去解那绳子,却发现牛怕她跑了,层层叠叠打了几十个结,她气得用牙去咬,牛在睡梦中突然一个翻身,那牛尾重重地甩过来,啪的一声打在她头上,罗刹眼冒金星,又摔倒在地上。
再醒来已是天明,耳边听得牛头呼唤:“起来了,上路了。你太懒了,太阳都照屁股了。我妈妈说这时候早该下田了。”
“翠云山庄王者世家老夫人也要亲自下地啊?”罗刹心想。突然跳起:“明明是你昨晚打晕了我。”
“你说什么啊?”牛一脸的无辜。
“也不知是不是真傻。”罗刹嘀咕。那牛向前走去,用绳把她拉了起来,罗刹懒洋洋地干脆借力让他在前面拉着,就当自己是个犁好了。反正这牛看起来拉犁也拉得蛮熟练的。
几个时辰后,变成了罗刹在前面走着,牛被绳在后面牵着。路过山间小村,村民都问:“这牛多少钱?”
那牛看见水田,心里痒痒。喊道:“累了累了,今天便在这村歇脚了吧。”
罗刹看看天色:“不成,我要向东赶路,不能耽搁。”
“你难道急着要去取经?”牛说“再往东就到大汉朝国境了。”
“我在逃命。”罗刹低了头说“他随时会追来。”
“他?他是谁啊?”牛去田里偷抓了一把青苗嚼得满嘴汁水。
“你不必知道。他若是追来,你跟在我身边一样要死。所以趁早离我远些。”
“开玩笑。这天下咱阿牛怕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呢。叫他来,我要好好教育他,我妈说力气大也不可以欺侮别人。”
罗刹就知道和他没有道理好讲,此时一股黑云压来,天色突然阴沉了。罗刹心惊,忙拉了牛奔向村庄,要寻地方躲避。
“慌什么?我妈说:云往东,一场空;云往西,淋死鸡。这云分明是往东来的,不会下雨。”牛还在悠然看天。罗刹急了,把绳从他腕上扯下往他鼻环上一系,牵了就走。
来到村头一户人家,天色越发地黑沉了。那院里的牛见了阿牛,分外亲近,哞地扬头打个招呼。牛头也挥手致意。这时木门一开,一老妇人探出头来张望:“谁在外面?”牛头嘿嘿笑道:“老太太,我们是从西天来的,前去东土大汉取经呢。”罗刹一拽绳子:“你少说话!”
那老妇吓了一跳:“这牛怎么会说人话?”罗刹凑近道:“他只是长得难看些,其实很老实,你看,我用绳拴着呢。眼见要下雨了,我们可否进屋避避?”
老妇看看罗刹:“姑娘你进来无妨,只是那牛得拴在外面。”牛怒道:“你看我哪只角像牛?”罗刹又一拽绳:“不说话没人把你当牛卖了!”对老妇道“我让他蹲在屋角,不会惊扰。”老妇看得害怕,自顾躲进里屋去了。罗刹和阿牛刚进屋掩上门,天边一道闪电,强光把山的影子都映进屋来,然后炸雷响开来,阿牛嗖的一下就自觉地蹲在屋角:“我最怕打雷了。”
此时狂风大作,那木屋破窗被呼一下吹开,飞尘落叶全涌进来。罗刹扑上去关上窗,那一瞬间看到天际,黑云中两只黄澄澄的巨瞳正望过来。她猛地转身在窗后坐下。
“你看见什么,那么害怕?”牛问。
“不要说话。”罗刹只盼着迦罗楼从高空掠过,并不会察觉到自己的气息。
“这天也黑得真快,我还没看过这么急的云呢。”
“那不是云,是迦罗楼的翼。”
“什么?那是个什么东西,这么大个?”
“是大鹏,西天八部众之一的迦罗楼王。”
“加个箩筐?完全不认识。他很厉害么?”
“反正我终有一天要杀了他。”罗刹咬牙。
“他和你有仇?”
罗刹点点头。
“好。”阿牛突然从墙角站起,大步来到窗边就要开窗“我帮你踩死它。”
罗刹吓得上前抓住他:“你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别惊动他。”
“有什么了不起?不过一只大鸟罢了。我大牛从小打架就没怕过谁。我妈说我要是和谁顶上了,除非那人先求饶,否则就没完。”
“现在不是你犯牛脾气的时候。”罗刹死死顶住他。
“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啊。”牛突然醉心地说。
罗刹一膝盖顶在他的小肚子上,牛惨叫着蹲了下去。
迦罗楼飞过高空,俯瞰这山谷间的小村庄,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扬起了他的巨翼,斜扫下去,暴风挟卷着沙石呼啸而来,山林中的树木被摇撼得拔起,在空中旋舞,像喷出的一股浓墨直扫向村庄。
罗刹听到木屋在咯咯地颤抖,一声怪啸扑天盖地而来,突然哐的一响,屋顶已飞了出去,四壁的木板在风中如纸片四散,整个村庄都已分崩离析。人畜都被卷上天去,罗刹紧紧地抓住一根屋梁,脚又被吹得离了地,眼见着那梁一点点正被从地里拔出来,快要被刮走之时,那牛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这么大的风,倒竟然吹他不动。
这时啸声又起,数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像是沉重的铜像砸在地面,那是迦罗楼族武士收翼落下。罗刹喊声:“快走!”甩开牛的手,借风势翻了出去,一武士拦在她身前,罗刹腾空一腿,踢在他面上,那武士脸喷出一股血花,晃着倒了下去。
牛还在已不复存在的屋中发愣,周围已经乱刃齐下。牛一转头,一刀正砍在他角上。牛大怒:“我又和你不熟,为什么砍我?!”一把抓住那武士的胳膊,高高抡起来,啪的一声掼在地下,羽毛飞溅。这时背后两刀已深深嵌入他的脊背。牛怒吼着一转身,把那两个武士带倒在地,刀也从他们手中脱出来,还留在背上。
“笨牛!快走!”罗刹又击倒一个追击者,眼看就要冲出围困,大吼道。
可这牛遇了痛,眼睛变得通红,完全发起蛮来。不但不走,见了最近的敌人,就用角直撞过去,直把一鹏武士穿透,一扬头顶起来,又晃头甩出去。他东一头,西一撞,只见一个个黑影被摔飞出去,一转眼身边就没人了。
但天空还有无数迦罗楼族在飞翔,杀掉一队,又一队落下来,哪里打得完。罗刹剁脚道:“你再不逃我可自己走了。”话虽这样说,她身边的武士也一个个地落下来,根本冲不出去。罗刹赤手空拳,只能跳闪腾挪。她想从两个武士中间撞出去,却被一铁杵横扫而来,打在背上,惨呼一声摔翻出去。牛远远听见,大喝一声,直奔而来,一武士举刀正要向罗刹劈下,被牛一角顶上天去。牛把罗刹抱起来就跑,武士们围拢上来,牛大吼一声:“谁敢挡我!”发力撞去,哗啦啦前面挡路的又飞出去一片。
眼看他冲出重围,天空的黑云突然一收,化成一道风旋直注下来,慢慢耸起一个身形。迦罗楼王挡在了前方。
“果然有妖精是你的同党。”金翅大鹏眼光冷冷扫过两人“我迦罗楼是从来不会错的。”
“是你逼我到如此境地”罗刹气得直要吐血。
“什么妖精!”牛喝道“牛直立行走犯法吗?你自己一个鸟人,还敢说别人是妖精!你一股风把这村庄毁了个干净,你知道你杀了多少人吗?”
“因果报应自有天定,他们死是因为他们的命数尽了。我只不过是来超度他们而已。”
罗刹冷笑:“自有天定?那迦罗楼你知道你自己什么时候死么?”
“我永远也不会死。”
“哪怕行再多恶,杀再多人?”
“你们妖精杀生,便是行恶。但我杀生都是按天命行事,便不是行恶了。”
“屁!”牛喊道“我虽然没读过书,都知道这是胡扯。神仙杀人便不叫杀么?”
“我罗刹族犯了什么错?只因为有族人私下议论了你迦罗楼几句,就被你清屠至尽?”
“非议神灵,对神不敬,就是诛灭之罪。”
“奇怪。”牛说“凭什么你长个鸟头可以自称神仙,我长个牛头就是妖怪呢?”
“因为我行神灵的法旨,维护天道的尊严。所以我是神,而你是妖。”
“这么说,假如我大牛也说我是按老天旨意办事的,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啰?”
“哼,天?你知道天在哪里?”
“我当然没有你和天上那些家伙熟。”牛怒道“不过我知道谁敢欺侮我大牛和我大牛的女人,就是天我也照顶他个窟窿。”
“谁是你的女人?”罗刹怒道。
“我花八个铜钱买的你,你不认账么?”
“是八锭金,我那么不值钱么?你个金铜都不分的笨蛋。”
“你们两人死到临头,还有心思吵嘴?”迦罗楼冷笑,举起伏魔杵“让我送你们回西天。”
“慢着。”牛说“我们要往东走,不要去西天。”
“笨蛋,你连比喻都听不出来吗?”罗刹无语。
“无论如何,我大牛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人能让我回头。”
“是么?”迦罗楼大笑“那么就来试试。”
“你先走一步,我收拾完这个鸟头就来。”牛对罗刹说。
“什么?怎么先走?”罗刹没有听懂。
“这么走!”牛猛吸一口气,把罗刹狠狠地扔了出去,她变成一个小黑点远远地消失在天际。
迦罗楼大吃一惊,就要展翅去追。牛大吼一声,直撞过来,抱住迦罗楼,把他顶倒在尘土里。
罗刹被这一扔,只觉疾风过耳,穿云破雾,也不知飞出几重天去。亏她还有些法力,提了一口气,把身子变得羽毛一般,飘忽忽地随风而去,在空中飘了有小半个时辰,才重穿过云雾,看见大地。
只见下方是好一座仙山,祥云荡荡、草木苍苍。她飘将下去,见那山中隐隐有人歌唱。
神仙好,大觉金仙没垢姿。
神仙妙,西方妙相祖菩提。
先一修,不生不灭三三行,
再一修,全气全神万万慈。
常一修,空寂自然随变化,
远一修,真如本性任为之。
敬一修,与天同寿庄严体,
终一修,历劫明心大法师。
罗刹缓缓穿过树叶,落在地面,吸一口气,觉得沁入心脾,虽是凡间,清幽却胜过仙境。
她循那歌声而去,渐渐近了,却是一群道袍少年击掌歌唱,极是快乐。罗刹不由心生羡慕,想起自己如今已是孤苦一人,心中凄楚。忽然却觉得有什么与此景不谐,侧眼一看,却有一只猴子,赤着上身,只系个皮裙,不言不唱,只蹲在石上发呆。
那些少年唱完,一较年长者站起来,呵斥那猴子道:“孙悟空,大家一起唱修仙调,你怎么不唱?”
那猴子冷冷看他一眼:“什么逍遥自在,什么长乐无忧,我在这儿待了三年,天天唱这些儿歌,这样唱歌就能成仙,你当我傻子么?”
“你个猴子就是没有耐性,修仙分九重,每重又分十二层。共一百零八品级。光是最初一级,就得修身养性,五百年方成。要修成一百零八级,共需十万八千年。所以为了修仙,必先求长寿,而要长寿,就得心无挂念,忘却一切烦忧。师父让我们唱修仙谣,就是为了这个。”
“五百年再在这里待个几年回去,我花果山里的朋友就都死光了。我答应了要学成长生之术,回去教给他们,让他们都长生不老的。”
“你自己连长寿都修不得,还想教别人长生不老。先管好你自己吧。”
猴子盯着他:“我听说天下灵长都有父母,连树也有祖代。我虽没有,却颇为羡慕。没有亲人,只好把山中野兽花草皆当成朋友。若是它们不在了,我一人独活却有什么意思?我也想不通你们,只顾自己修得了长生,百年之后你们的亲人朋友却全都不在了,你们修成了神仙,孤零零的一个,又有什么快活可言?”
那仙徒怒道:“你自己修不成长生,就来诽谤神仙。成仙的快乐,岂是你这样的猢狲能懂得的。做神仙就要物我两忘,心无牵挂。老是想着什么家人朋友,还怎么成仙?”
“那我要成仙何用?”猴子跳下石来“在这山里傻子般唱歌,家人好友都不要了,就为了将来上天自己过活,这仙不修也罢。”
“走啊走啊,谁会留你?将来我们成了天仙,你却轮回百世还是猴子。那时你就会后悔。”
“我做一百世猴子,也比你们做一万世神仙强。”猴子蹦上树去,摘果子打下来“想到将来你们成了天仙,还是天天围在一起拍手唱儿歌,如此一千年一万年,我就浑身发麻啊。”
“快滚吧,自己成不了仙,还看不得我们成仙。”那些仙徒也捡了果子石块扔回去,猴子在树间几个纵跃,就消失在树影中了。
罗刹想,原来这里是个神仙洞府,修行所在。若是真有高人,教我一身本领,能让我回西天报仇才好。有心上前询问,又怕这些仙徒也当她是妖怪。她在林间走来走去,正踌躇间,忽然有什么东西打在她头上,又掉在地上,仔细一看,却是个已啃了一半的果子。她转回头去,看见树枝间那猴子倒挂着,正对她笑。
“你从哪里来的,”猴子看起来颇为高兴“我在这里待了三年了,都没有见过一个新人,那些家伙成天只顾打坐念经修道,闷也闷死了。”
罗刹见他全不认生,也不当她是妖怪,也笑起来:“我是从西天来的”
“西天?”那猴子来了精神,一个筋斗翻下来“西天好玩不?”
“不好玩”罗刹低下头去,心里映出满地的族人血迹。
“怎么了?你不高兴?”猴子凑近来打量“有人欺侮你吧?”
罗刹想起含冤被迦罗楼这一路追杀的凄苦,不由得转头落泪。
猴子怒道:“我最看不得欺侮人的,有本事他来找我啊。”
罗刹抹泪苦笑:“你这身子骨,他一口气便把你吹跑了。”
猴子更怒:“别看我瘦,打起架来我可没怕过谁。说,他是哪个?”
“他是西方八部众之一的金翅大鹏——迦罗楼王。”
“什么什么加罗罗王?”猴子摇头“没听说过。不过你放心,我答应帮你出气。只要让我看到他,就必打他个满脸开花。”
“你都不知我是谁,却就帮我?”
“我要帮你,为何要知你是谁?”
“若我是个妖精是个坏人呢?”
猴子笑起来:“我别的不会,却会识人,是不是妖精我不知道,可好人坏人我却一下就能闻出来。”
“怎么,你用闻的?”
“自然,万物生灵都有各自气息,若是那善的便有股香气,恶的便有股腥气,智的有股清气,愚的有股浊气。”
“那你自己是什么气?”罗刹笑问。
“我是”猴子抓过自己的尾巴闻了闻,忽然龇牙咧嘴地蹦着道:“膻气!膻气!”
罗刹笑得前仰后合。忽然远处有人问:“谁在那里?”
猴子道:“不好,那帮人颇爱大惊小怪,一定把你当妖怪抓去,我们躲了他吧。”抓起罗刹的手,一路快跑。他在前面叫啸纵跳,罗刹踉跄紧跟,一路跑到山崖之边,猴子放手纵上那石去,嗷嗷嗷嗷对着山谷大吼。罗刹笑道:“你乱叫什么?”
猴子蹦着答道:“好不容易见了一个熟人,心里高兴,就想叫想嚷了。”
“谁是你熟人?”
“咦?我们方才曾见么?奇怪,怎么好似几百年前就认识一般。”
罗刹心想,我串场了吗?这不是演西游记么,怎么说起红楼梦的台词来了。
“刚才听你说你无父无母,所以珍惜朋友。莫非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
“咦?你怎知道?”猴子更是欢喜“我与那些家伙说我是石头里蹦出的,他们竟都不信,还说我胡说。偏你不用我说便知道了。”
“我哪知道这样也能说中。”罗刹笑个不停。
猴子在石上蹲下,远望群山道:“不过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在这里七年了,天天打坐念经,要不就是围在一起拍掌唱歌,一点真东西都学不到,烦也烦死了。什么菩提祖师,定是个骗子,白费我七年时间,可恶可恶,我要回花果山去了。”
罗刹道:“修仙就是要修个百年千年的啊,人人都是这样熬过来的。”
“在你们西天,也是这样修仙的么?”
罗刹点点头:“自然,凡俗僧人日日诵经百遍,诵一遍长一功德,要积成罗汉,也不知要几千年呢。”
“那你也修过仙么?”
“我们罗刹族却因为是天生魔异,从前是嗜血好杀的恶族,后被选为护法之族,从此只杀不敬佛法之人可是”罗刹想到自己全族被屠,又说不下去。
猴子却是极通灵性,知了她的心思:“你现在也孤单一人了么?”
罗刹落泪点点头。
猴子想到什么,高兴起来:“那不如与我一起回花果山去吧?”
罗刹摇头:“我要学得法术,报灭族之仇。”
“可是若要学个千年万年,你何时才能报仇?”
“纵然千年万年,我也要一切终有报偿。我也要看到仇人的下场!”罗刹咬牙道。
“好啊!”猴子跳道“我帮你。我这就带你去找师父。”
他拉着罗刹就一路跑去。那些仙徒还在拍掌唱歌,猴子喊着:“救火救火!”拉着罗刹直接就从他们头上跳了过去,甩下一堆惊愕。
他们跑进那巨大山洞之中,那洞却深远,黑暗中不见五指,只见远处有隐隐幽光。猴子却早跑熟了一万遍般,拉着罗刹直奔到那光芒之处。却是一池静水,水中泛出光华,但四下空无一人。
“那位菩提大师在哪儿?”罗刹张望着。
“我这师父最懒,天天只让我们打坐诵经,丢了几本破书说是仙法秘籍让我们背熟,里面全是呜哩哇啦一个字也不懂,那些家伙还背得起劲。他哄得了别人却哄不了我老孙。”猴子往那静心中扔石头“懒师父,快出来!”
罗刹吓得去拦他:“你这样你师尊要生气的。”
“老孙我还生气呢。他哄我七年,一点真本事也不教我。”
“你个猴子,谁说我不教你真本事啊。”随着声响,一个人影从暗中走出来,他出场倒也平凡,没有任何玄虚特效,反像是一直睡在那里似的。但罗刹刚才明明已四下看过,并没有人在。
“你个懒师父,我一年不曾见你了。那几本破书我们都背烂了。老孙可等不了修十万八千年,也不信你修了十万八千年,你定有速成的法子藏着不教我们。”
那师父看起来胖胖的,满脸是笑,竟也不怒:“呵呵,你个猴头,就是心急。你才等了七年而已,你知道当年我悟道等了多少年?”他看看罗刹,也不理她,一甩拂尘“走,召集全班,考试!”
“师尊出关了!”那道人来到洞外,仙徒们一片哗然,跪倒一片。“师尊,徒儿们该死,把那猴子放进去惊扰你闭关修炼了。”
胖道人望望天空:“也差不多到时候了。”他一挥手“我让你们熟背道德经南华经,每天诵读三百遍,你们可有做到?”
弟子们都点头:“早熟记在心。也日日诵读,一刻不敢懈怠,一字不敢少念。”只有那猴子哼一声不语。
“好,那么我就来考考你们,学了这些经文,仙法可有成啊?”
弟子们面面相觑,都不说话。心想你光让我们背书,我们能成个屁仙术啊。
“嗯?”菩提祖师一皱眉。那为首弟子忙磕头道:“自然有成,弟子们诵了这许多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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