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但听那老妇人的声音一振道:“不错,我李家枰世代崇尚棋风,千百年来,棋艺从未断过,无论男女老幼,没有不会走棋的。”
方国涣这边闻之,心中惊讶道:“这李家坪在什么地方?天下竟有如此好棋之乡,其间必多有高手。”棋家心性,方国涣欲起身去拜会隔壁的老少二人,又恐黑夜中有所惊扰,实为不便,于是决定天明时再过去拜访,自用心听了。
此时闻那老妇人道:“我李家坪人,男女幼童从三岁起便开始习棋,六岁不懂棋者,则会被邻人耻笑,十五岁上无棋名,乡人多轻慢之,故李家坪素有‘棋乡’之称。初唐盛世,太宗皇帝闻我棋乡之名,便下御旨调好手入京。当时我李家坪的大族长便派棋童李阳领旨入长安,太宗皇帝见是棋童应召,龙颜不悦。然而当李阳连败宫中三位高手棋师,天容大喜,御封李阳为‘国手棋童’,随后命他与当时棋艺天下第一的元帅李靖对弈,结果李阳又胜,朝野惊动,视李阳为神童,龙颜大悦,特准李阳衣锦还乡,光宗耀祖。然自唐降宋兴,天下多有战乱,棋道不能行世,故先祖制订棋道不外扬的祖训,限于李家坪的后世棋风家兴而已。虽代有国手,辈出神童,也自不显于世。”
方国涣听到这里,暗暗称奇不已,知晓了李家坪“棋乡”之名不扬的原因,感叹天下竟有此棋风极盛之地。
这时,又闻那年轻人道:“当今棋家多在术上下功夫,故世人只知棋名,少知棋义。”
老妇人应道:“不错,世人但好棋之雅趣而已,不曾理会得义理合一,每少善大棋之人。棋道千变万化,鬼神难测,自不能以小术盖之,高人不以术言棋。棋者,势也、意也;意者,境也,俗家以势取胜,仙家以境取胜,故仙家妙手最是难寻。”
方国涣这边闻之,惊异道:“论棋之义理如此,已有化合之意,这位婆婆必是棋上的高人。”欲结识之情尤增。
这时,又闻那年轻人道:“有新罗僧,善大悲棋,让书在先,舍势于后,然每与高手临枰对弈,无不胜,是何缘故?”
老妇人应道:“舍中含攻,欲擒故纵,新罗僧棋上高些罢了,冠以大悲之名,更显其技而已,棋路上含蓄些,也不外乎俗家的攻守之势。”
年轻人又道:“我李家坪的棋上第一手,可否称得上天下第一人?”老妇人道:“我李家坪人既然不以棋名显世,又何必再与世人争什么名次。你的棋力在乡中一直排不到百名之内,乃是求胜心切,失以心中那种平静的临棋状态,先强后弱,吃亏得很。”那年轻人闻之,似有所悟道:“婆婆教诲得极是,庆儿日后一定把这种棋病改了。”
那老妇人笑道:“你适才的一念之动,无形中已使自家的棋力又提高了一书,可喜可贺!”年轻人惊讶道:“婆婆何以得之?”
方国涣这边心中道:“或许是棋境相感罢。”果闻那老妇人道:“你我皆入棋道,意与棋合,棋上事,自有棋境感之。”
方国涣闻之,心中惊讶道:“棋境相感之妙,在这婆婆的言语中,未免平淡了些。”
又闻那年轻人道:“棋为天下四大雅艺之一,迷恋此道者尤多,当今之世,不知第一好棋者为谁?”
老妇人应道:“可惜这第一好棋者不是我李家坪的人,乃是一位人称尉迟公书的。此人祖上十三代皆好棋,至他尤甚,有‘棋痴’之称,‘棋公书’之誉,堪称‘棋道世家’。”
方国涣这边闻之,心中惊异道:“这位婆婆熟知天下棋事,定非凡人,那位棋公书又是哪一位高人?竟有如此声誉。”
那年轻人这时又道:“棋本雅艺,也能伤人,难道传说中的事会是真的?”老妇人应道:“万物至极者,皆可杀人,棋道也然。”
方国涣这边闻之,心中一惊,不由坐起身来欲细听时,隔壁暂无了声音。
良久,才听得那年轻人道:“十七叔出来已久,不知他现在何外,让我们去哪里找才好?”那老妇人此时叹息了一声道:“世事如棋,该寻着他的时候,自然能寻着。”那老妇人复又长叹了一声,不再言语,随即隔壁的老少二人便止了话语,无了声息。
方国涣这边心中暗道:“原来有人私出李家坪,他二人是出来寻的,这位婆婆棋识渊博,也自相信棋能杀人,此机会千载难逢,天明时一定去请教棋上事,或能释心中之疑。”方国涣于是不敢再睡,静候天明,以去拜会隔壁的老少二人。
当天色蒙蒙亮时,那雨果然止了,方国涣便起身到庙门外守了,以候那老少二人出来时,迎拜结识。过了好一阵,里面并无动静,方国涣心中道:“或许她二人昨夜谈得倦了,多睡一会儿罢,不可贸然打扰的。”
岂知日出三竿,那老少二人还没有出来的意思,庙内依然静悄悄的。方国涣心中一急,便朝庙内一拱手道:“晚辈方国涣,在此拜会老人家,有些棋上事想向前辈请教,烦请一见。”一直呼了三声,庙内并无人回应。
方国涣一惊,忙到庙中另一侧看时,空空如也,那老少二人早已不知何时悄然离去了。
方国涣心中诧异道:“昨晚一直注意这边的动静,生恐她们提前离去,失之交臂,何时走的?怎么会没有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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