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全子闻之诧异道:“方大哥是说,这串我所熟悉的念珠与那些喇嘛们同来自大昭寺?”方国涣道:“不错,先前我与你罗坤大哥滞留藏地之时,结识了一位大昭寺的高僧安木喇嘛,人人都称他为活佛的。喇嘛教中有转世灵童一说,与我们江南民间盛传的投胎转世之说相似的,不过喇嘛教中的转世人都是些前世有修行的高僧。当初我离开藏地回汉地时,安木喇嘛便托付我一件事,寻找他们教中的一位转世人,并以此串念珠为凭,有见此珠萌生旧物之感者,便是他们所要找的人。”
小全子惊异万分道:“会有这种事?”不由得呆了。
过了好一阵,小全子摇头道:“不会的,世上哪里会有这等古怪的事,这串珠子我虽然熟悉得很,也自喜它,或许是梦中见过的罢,不能因此断定我便是那些喇嘛要找的人,方大哥莫如把这串珠子还了他们罢,我是不会跟他们去的。”
方国涣摇头道:“不可以的,此事既然应在你身上,必有其中的道理,勿要轻易的推脱了去。喇嘛教的事我不懂的,更不知其中的奥秘,故而无法与你说深了去,但是有一点我要告诉你的,你是一位有着特殊慧根灵气的人,以喇嘛教的说法便是一名转世的佛身。”
方国涣缓了一下又道:“世上的宗教,无论是的喇嘛教,还是中土的佛教、道教,它的形成除了社会、历史等诸多因素之外,最主要的便是人的本身,也就是追求探索生命的奥秘,以及明白这世间万事万物的道理。宗教中虽有许多虚妄之论,但并非都是无稽之谈,有些奥秘非常人之智所能解的、所能悟的。”
方国涣接着又语重心长地道:“小全子,人生在世,当要有所作为,探求一些事物道理的。方大哥欲以棋道博及万物,但棋道虽能示万物理,却不能明其因、不能达其本,仍有其所限。而你则不同,可以回归故教,利用内外的条件,亲自去领会感悟这天地间的玄机奥妙。当年方大哥收留于你,便希望你日后有所作为,没想到你却有着先天的特殊机缘,为喇嘛教的转世佛身,这其中的奥妙你不想了解吗?还有,我于当年在西洋上遭海难死里逃生,辗转到了,经历了许多奇险之事,并因此证明了你的特殊身份,这一切说起来好象是巧合,其实都是有着某种必然联系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宗教是探索天人之间大道奥秘的一种途径,你既是喇嘛教中的一位转世人,自然有着别样的灵性,就应该去探求明白这一切为何这样的道理,知其然而知其所以然,才不致于负了你的这场机缘。”
小全子此时惊讶地望着方国涣,听得似懂非懂,慢慢地摇了摇头道:“方大哥,小全子哪里也不去,不想成就那些佛仙之道,只想跟着方大哥游走天下,就是吃再大的苦头也不怕的,求求你方大哥,不要丢下小全子不管。”说话间已是泪流满面,显是难过之极。
方国涣见了,心中一酸,也险些掉下泪来,望着小全子可怜的模样,方国涣不由的犹豫起来。方国涣、小全子二人情深至切,自不忍有这般悲伤离别。方国涣沉思了片刻,忽下了决心道:“小全子,方大哥不想勉强你,此事由你自家决定好了,若不想随来迎你的喇嘛入藏归教,我且把他们打发走便是,日后再亲自去大昭寺向安木喇嘛解释,方大哥不想逼着你改变自家意愿。”
小全子闻之,立时感动得泣不成声。方国涣上前抚慰了道:“其实方大哥也舍不得你的,好了,这件事情你自家再考虑考虑罢,我先去见见那些喇嘛,明天早上听你的最后决定,方大哥保证,决不勉强你的。”小全子自是含着泪水点了点头,方国涣宽然一笑,暗叹一声去了。
方国涣在齐仁殿内礼见了一位叫索里不扎的喇嘛,二人先前在大昭寺也自见过面的。索里不扎先自谢过了方国涣替喇嘛教寻到了一位小活佛之恩,方国涣摇了摇头道:“师勿要先谢我,贵教的小活佛虽已找到,却未必肯随你们去的。”
索里不扎道:“此事安木活佛早已预料到,特备了一幅佛像来,此画像是小活佛的前世西桑活佛打坐修炼之时经常面对的,只要与小活佛看了,便有思归之念。”说完,索里不扎从袖中取了一卷画轴献上。
方国涣打开来看时,见是一幅跏趺佛的画像,古朴庄严,显得年代久远。索里不扎又道:“安木活佛有法旨,小活佛转生汉地,受诸多苦,本性迷失,需他自家认清真我之后,方可迎归,不得勉强。”
方国涣点头道:“安木活佛通晓人情,实为难得。”赵琛这时道:“贵教可都是这般寻找转世人的吗?”索里不扎道:“本教寻找转世灵童都有特殊的仪轧,很是严格的,唯独这次寻找西桑活佛的转世身是例外,此中机缘,我等也不知的。”
方国涣持了那幅佛像见了小全子,对他道:“这佛像是那些喇嘛带来的,似对你有开示的作用,你自家参悟了罢。”说完,便不打扰他,竟自去了。小全子把画轴打开,忽见了这幅跏趺佛像,不由惊讶道:“怪了,又似在哪里见过的,我我真的是那活佛转世不成?”
小全子惑然之余,寻思道:“看来方大哥说的都是真的,我果然是喇嘛教的人,这到底是何缘故呢?”小全子随后把那幅佛像挂于墙上,依那佛像跏趺而坐,手里持了那串念珠,观望着画像慢慢静心宁神,不知不觉入定了去。不知过了几时,小全子忽然恍然大悟,释然一声道:“我知道我是谁了!”忙起身去找方国涣,出了房门,才发觉已是第二天清晨了。
方国涣刚刚起床,忽见小全子兴冲冲地进来道:“方大哥,我知道我是谁了,并且从哪里来的。”方国涣闻之,惊异道:“小全子,你?”
小全子感慨一声道:“方大哥,我都明白了,我还是随他们回去的好。”方国涣惊讶之余,大喜道:“小全子,恭喜你了!”小全子叹然一声道:“这个世界奇妙怪异得很,我要回到原先的地方探求个明白,今日就走。”
方国涣道:“我送你。”小全子摇头道:“不劳方大哥了,只要日后方大哥有机会去看我,小全子就心满意足了。”说完,泪水流下。方国涣激动地道:“小全子,方大哥向你保证,日后一定去大昭寺看你。”
小全子要与索里不扎等众喇嘛入藏归教,立时震动碧瑶山庄。赵琛与赵明风、韩杏儿夫妇感叹不舍之余,赠送了大量的金银器物,恐小全子初入藏地生活不习惯,赵琛又命人急在苏州城内购置了许多日常用品。为了迎归小全子,索里不扎等众喇嘛还带来了喇嘛教的金銮仪仗,十分隆重。
众喇嘛见了小全子,纷纷免冠罗拜,小全子也自遍摩众喇嘛顶,随后又换上了僧衣僧帽。小全子忍着自家伤感,对方国涣、赵琛、赵明风、法无、宋旅扬等人深施一礼,含泪别去,众喇嘛便拥护了小全子回归大昭寺。后来,小全子成为喇嘛教中的一代高僧。
送走了小全子,方国涣心中怅然,于第二日便和法无辞别了赵氏父子,起程回连云山天圆寺。那块镶有“棋仙”二字的珍珠匾,也自带了,准备收藏于天圆寺。
方国涣、法无二人回转连云山天圆寺,这日走得晚了,到了一座小镇上,镇上仅有的一家客栈已人满为患。法无便让方国涣在一家茶肆内吃着杀西候了,自己去寻住处。
一壶茶的光景,法无便转了回来,对方国涣道:“镇子南头有一户有宽余房屋的人家,倒也洁净,我与了主人家两钱银子,讲好住上一晚。”方国涣道:“天色已黑了,有的地方住就可以了。”随后师兄弟二人便出了茶肆,向镇南而来。
到了一户人家的宅院前,法无自开了院门,引了方国涣进入西边的一间屋子,放下了那块珍珠匾道:“主人家已歇了,让我们自行方便就是。”
方国涣见此房间倒也简洁,有东、西两张床,地上一张桌子,一盏油灯,一壶茶水,墙角堆了些家什。法无饮了一碗茶水,自在西床上歇了。方国涣灭了油灯,在东床上躺了,想着就要与天圆寺的众师兄们相见,心中不免一番感慨。方国涣的这张床是靠着东侧墙壁的,那墙壁为木板所制,不甚厚,故不甚隔音,偶尔听到隔壁有男女小声说话之音,方国涣知道是主人家夫妇,便不去理会,侧过身子,催自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