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还有,都这个月份了,你们也不跟我说一声。瑞瑞这孩子也是,一点不上心是怎么回事。唉,对了,他人呢?怎么你怀着孕呢也不陪着?”
锦年张口结舌,先是一惊,旋即是一种沉沉的负罪感自心中弥漫,她躲闪着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和她交代她儿子的事情。
“他……他。”锦年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
是啊,叫她如何去说?妈,我把您儿子弄丢了了?
“呜……”正在这时候,一只大脑袋自她腰间抬起,睡眼惺忪的正巧和她看了对眼。
“安瑞!”
毫无心理准备的,在这种情形下重逢。锦年剧烈的一颤,险些从床上摔下去,可后者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她这般连带,“咚”的一声闷响,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直接仰面摔到了地上。
“呜哇……”
“哎呀……宝宝摔痛了吧,乖乖,不哭啊。”
安菡芝连忙弯身将他抱起来,心肝宝贝一样搂怀里哄了又哄,锦年还没反应过来,傻愣愣的看着他憋不出眼泪还在那儿干嚎。
“妈……妈妈,妈……他怎么,怎么在你这儿?”
锦年指着他,话都说不利索了。
“怎么?你认识他父母吗?”安菡芝有些疑惑的偏头,细细回想,不禁莞尔,“这孩子也是跟我有缘分。上个星期日,去江边上接绵绵回她小可家,就看见他一人孤零零坐长椅上,旁边也没个人看着,那么小一个孩子,多危险啊,我就想上去看看怎么回事,结果他抱住我就不肯撒手了,还一直哭鼻子呢……”
锦年看着安瑞,安瑞也看着锦年,最后……慢慢别过脸去。锦年只能看见他通红一片的耳朵根。
她忍笑,揉了揉他脑袋上的小绒毛,凑到他耳边说了句,“没关系啦。”
悬挂了一个世纪的心脏,终于踏实的落了地。
其实,她有点能够理解他当时的想法。安瑞虽然看起来脾气不好,爱炸毛,但其实剥开来看,内里一直都是细腻柔软的那一类人。他会委屈,她一点也不奇怪。被自个儿亲儿子骗扔掉了,能不委屈么?想必那时候,他被丢在人海里,也是可怜极了。
看见亲人了那种心情……没什么好丢脸的。
不过,倒是也给夏至这小兔崽子破嘴说中了,安瑞他居然,居然真的那么好运,真的让自己亲妈给捡回去了……
何止是缘分,简直是天大的造化。
“小孩子体弱,那天他吹久了江风,受了凉,病的可不轻。这几天一直在家照料他,今天刚刚好一点,我才脱了身去报了警,也带他来这边遛遛,看看能不能遇见他父母……结果,就看着你了。你说你怎么那么冲动呢。”
安瑞显然对母上大人的观点很是赞同,阴沉着一张小脸,责备的看着她,小手小心翼翼的覆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神色复杂。
心下已经轻松了,锦年也就顾不得那么多。装傻充愣,一边安心听着婆婆絮叨,一边拧巴着安瑞别扭的皱成一团的小脸,分外有趣。
果然,亲妈就是不一样啊,照顾的比她好多了。这才一个星期呢,肉也囤起来了,膘也厚实了,这还生着病呢。
看他那模样,还有点乐不思蜀了。
“那也是一个孩子啊。”锦年摇头,静静道。
私心而言,当时,她以为是安瑞,才会冲上去的。然而昏迷前一刻,发现不是,有失望,却也不后悔。再来一次的话,兴许她还是会傻头傻脑的往前冲。这不是圣母,只是……母亲罢了。
“哼……”安瑞臭着一张脸,发出一声模糊的嗤笑。
虽然没有完整的音节,但是锦年知道,他是在说,“你这个蠢货!”
“对了,你们是不是认识?”安菡芝突然问了句。
“咦?”锦年停着和他干瞪眼,回过神。
“这孩子……你都不知道,你昏过去的时候,他居然是跑过去的。我活这么大岁数,还从来没看过六七个月的小宝宝,可以跑那么快。”
安菡芝轻抚胸口,显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劲儿来。安瑞脸红的已经可以滴血了。
锦年扑哧笑出了声。安瑞狠狠瞪了她一眼,可惜没什么威慑力。
“还有啊,送来医院,你昏了十几个小时,他就在你身边趴了十几个小时,动都没动,一直没合眼呢。这孩子,简直是……”
十几个小时,对于成人而言都是考量,而当下,他还是个最需要睡眠的小婴儿。
锦年唇畔笑意微敛,她想起昏迷前那声最为凄厉的婴孩哭啼,并不是出自怀中的,而是……垂目,看见那张圆润的包子脸上,满不在乎的神情之下,深重的疲惫。心里蓦然一软,酸酸的。
“锦年啊,说来怕你笑话,我倒是觉得,这孩子,有点像我家瑞瑞呢。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连喝药的时候皱眉头……都像。特别像。当初也就是大老远的看着心里疼,才会过来看看。只是……他胖了点,我家瑞瑞,小时候瘦的很,小猴子一样……”说着说着,安菡芝眼眶微微的有点红,显然是忆及当年愧事,终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另说,“锦年,你认识他父母?”
锦年无法推脱,顺势便道,“是,我就是来找他的,他父母有事情,我帮忙托管下……上周,上周疏忽了,才会把他弄丢,还好有您。”
“这不是没丢么。”安菡芝温和笑笑,“是你朋友的小孩子啊。下次还会来你家玩儿么?”
她没有说破,锦年却已尽数领会,却还是遗憾的摇头,一本正经的扯谎,“不行呢,他父母这回就在弄户口的事情,他们一家很快就要移民了。”
“这样啊……”安菡芝看着安瑞似曾相识的小脸,微微颔首,没再多说。
“但是瑞瑞不是已经回来了吗?他会常常陪着您的。”锦年娇憨的拉拉她的手臂,一边偷偷戳了戳安瑞的小屁股。
安瑞也很严肃的点点头。
安菡芝终于止住泪花,这才好了些,喃喃,“是啊,我家瑞瑞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
锦年微微一笑,努力坐起一点点身子,她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臂搂住他,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再放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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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锦年伤势并不严重,住院观察两天过后便可以回家。
“你乖乖躺一会,我有东西要拿给你。”
“咿呀。”
“乖。”
锦年离开过后,安瑞依言老实的躺在摇篮里,数着天花板上的小星星。就在这时,门开了。安瑞赶紧闭上眼睛,等着他的公主把他吻醒。
“喂。你醒着么?”
没想到是夏至那个臭小鬼的声音,高昂的兴致像是被戳破了洞的气球,顿时萎靡。
安瑞翻了个身,屁股对着他。
“我们……能谈谈么?”难得,居然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了。
“咿咿。”但是还是不可以,老子现在不想看见你。
“嘛,我就知道你愿意来着。”
“哈?”我靠你哪来那么厚的脸皮?这是遗传谁啊!
“唉,咳,那个小鬼,我想了一下,就算,就算你真的是他风流债好了,你妈妈……是不在,或者不要你了吧。”
放屁!你妈才……不,不行,你妈得在。不能不在。
这样没骨气的想着,打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安瑞觉得更憋屈了,低下大脑袋,抱臂。
哼。
夏至全然没有看见安瑞脸色变得多难看,仍自顾自说着,“其实,你也蛮可怜的来着。所以……我是说,既然老妈都不不介意,我就更加……不管怎么说,咱们用的还是一样的染色体呢。咱们是亲生的,是吧?”
废话!
安瑞没好气的翻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嫌弃的别过脸去。
“让老头回来吧。别逃了。没人怪他。”夏至捏着他的包子脸,同他对视,几乎鼻尖碰鼻尖,“老头和老妈,感情那么好。他一定不会想要做出对不起老妈的事情,所以,所以你一定是个意外。老头现在不敢面对亡命天涯去了,你妈找不着人,就把你丢我们家大门口了,是不是?”
是你大爷!
这坑爹儿子脑洞这么大,干嘛不写小说去?一定比他亲妈写的好多了!(喂!)
安瑞一脸黑线,嘴角抽搐——如果小婴儿也有暴走的表情,那他现在脸上的就是。
“唉,算了,和你说这些干嘛呢。你又不懂。”
长的漂亮就是好,即使心里正破口大骂,明面上也能被完全理解为另一种意思,夏至看着安瑞脸上小肥肉一颤一颤的,结合他正专注盯着自己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心里怜爱顿生,“乖,你还小啊,不和你说这些,总之,总之……”
他摸摸他老子的头,苦大仇深的叹了口气:
“总之没有关系的……别人不要,我,我们要你啊。”夏至把他从摇篮里抱起来,放在膝上,表情别扭却认真,“老妈说的对啦,咱们,是一家人来着,以后,我也会照顾你。我不会再做那种事……对不起,你不要生气了。说真的,我挺惦记老头,如果可能,还是希望他早点回家。”
哼。
安瑞嫌弃的避开他凑得太近的脸蛋,吸了吸鼻子,用力的,试图把眼中水光眨去。
还算,还算你小子有点点良心。
一点点。
安瑞默默在心里比划了一个很小的度量,侧眼瞅他,瞧着夏至小小一张脸蛋,瞧着他似曾相识的眉眼,轮廓,心中渐起别样滋味,心底无可奈何又柔软微酸。
犹豫了好半天,他抬起爪子,想要摸一摸那双同自己相似的眼睛——因为不习惯这样亲昵的动作,即使下了决定,但是还是相当的慢,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快挨着了的时候,却——
“不过……”小夏至忽然一退片刻前的温情模样,劈手握住他的小爪子,捏。笑得相当恶魔,“我可是你哥,以后,你就是我跟班儿!我要你干嘛就得干嘛,不然我就——啊!小肥仔你敢打我!”
小兔崽子打的就是你!
安瑞气哼哼收回小拳头,怒目而视,呈炸毛状态。
你算老几?
就算真是他哥,也没和他这么拽过,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哄着他,顺着他的好么。还敢和他吆五喝六?
越想越是来气,趁着夏至还在愣神的空挡。一个飞扑,安瑞靠着体重优势,立即从摇篮沿将这小兔崽子扑倒在地,骑在他身上就是一阵凶猛的拳打脚踢,一边咿呀乱叫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从表情上看,应该是在骂人。
夏至哪里想得到,这些天一直任凭他欺负揉搓的小笨包子会突然这么凶残,一时居然无法,也想不到如何反抗。
“下,下来!不然我真揍你啊!”
“咿咿呀呀!”
“嗷……你够狠!”
“呀哇%¥#……”
一波接着一波,小包子来势汹汹!虽然那拳头软乎乎的落在身上并不怎么疼,但是他整个人的分量都落在胸口,着实不轻,闷得他都快晕过去了。就在这时——
“嗷呜……”
不知怎得,前一秒还生龙活虎的安瑞,突然分外响亮的哀嚎一声,从他身上滚落,呈挺尸状,平躺在一边,没动静了。
夏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还以为是自己哪里不当心碰着了他,赶忙爬起来,拎起他,举在眼前。
“喂……”他迟疑着,刚刚开口。
“安夏至!”
下一秒,卧室的门被拉开,母上大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夏至被她分外严厉的声音吓得虎躯一震,僵硬的回头,打了个招呼,“嘿,老妈,晚上好啊。”
锦年眯了眯眼,大步走到他们面前,抬手一指,单刀直入,“你又在对他做什么?”
“我没有啊……和他闹着玩呢。”他一转脸,晃了晃手里被提溜着的小瑞瑞,习惯性的一拧他的脸蛋,催他,“喂,别装死啊,醒醒,你醒醒啊!”
安瑞很听话,果然醒了。
一掀眼皮,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水光隐隐的,纤长卷曲的睫毛还坠了几粒泪珠。
他先是瞅了眼夏至,表情怯生生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旋即又望向锦年,这一看,不得了了,粉嘟嘟的小嘴一撇,几下抽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满室寂静。
夏至傻了,“喂,你……”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锦年怒了,“安夏至!老妈说话不管用了是吧!让你别招他!别欺负人,你就是不听话,昨天的教训你还没有&#%¥……”
而安瑞,笑了。跟老子玩儿,你还嫩太多。老子哄你妈的时候,你还在跟千军万马厮杀赛跑呢。
“妈,老妈,我冤枉死了啊,他在笑呢,唉您回头看看嘛,他真的在笑啊!”
锦年一回头,“恰巧”撞上小瑞瑞正咬着手指可怜兮兮同她对望,一双大眼,扑闪扑闪……
多年夫妻,自然心有灵犀。当然,灵犀的方向是朝着他希望的地方发展。
只可怜了夏至,此刻,便是再给他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还敢和我鬼扯,小兔崽子,还学会撒谎了是吧,啊?!”
“嗷嗷,别拧,别拧我耳朵,我睡觉,睡觉去了……嗷!我错了!”
看着夏至一边逃命,一边还不忘朝他龇牙咧嘴,愤愤不平。安瑞笑眯眯的冲他摆摆小胖手。
儿子,晚安。
知道什么是小白花么,这包子就是,还是绿茶馅儿的。
“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在夏至最后一声哀嚎下,安瑞总算觉得,被他欺负的,憋了这么多天的那股郁气,终于散了。
“安瑞,你没事吧?”锦年还浑然不觉,铁了心认为是老公吃了亏,抱着他上上下下检查,生怕有所错漏,一边还恶狠狠的吩咐,“下回他再欺负人,你还告诉我,我帮你揍他,啊?”
安瑞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抱大腿,蹭。
忽然觉得,有个一根筋的笨老婆,也挺好的。
只是,这般想着,安瑞抬头,看着她无比认真的表情,突然心疼得无所适从。多少年了,还是这样傻乎乎的,这样笨。可是自己却不再能够强大的护在她身边……傻小孩,这样,会被人欺负的。
锦年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着他水汪汪的眼睛直觉他受了委屈,把他搂得更紧了。有些话,对着安瑞本人说不出来的,对着小包子反而可以轻易纾解。
“那天……是我不好。我不该冲你发脾气。”她轻轻说,“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
“咿呀?”
“我一直都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你变不回来……虽然说着不在乎,但还是觉得是你的原因,其实,现在想一想,是我啊……是我结婚之后一直在忽视你。因为还是不敢面对,不知道你是否,是否对我也是一样的心意。”不光是亲人,还是……爱人。
“我说我会负责……是因为你会变成小孩子,也是我的原因,你想变成我最惦记着的人,但我惦记着的是孩子……所以,安瑞,对不起。我会负责。”
“我还说说你应该习惯当一个小孩子,其实是想说……你变不回来我也认了。”锦年吸了吸鼻子,把他举近一点,亲了亲他冰凉的额头,“是小孩子,是猫,是狗,都是一样的,没关系。”
“夏至他也是……只是嘴巴犟而已。他其实很惦记你。”锦年说,从口袋中拿出四个小小的机器人,“你那天被他班主任请到办公室,说是他上课不认真听课……其实,他是在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你看,这是咱们一家四口,本来他只做了三个,知道我怀了妹妹,他又赶了工。”
“呀……”
“只要是你就好。”笑着笑着,她突然有点心酸,“安瑞,就算你变不回来,又怎么样呢。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怎样都无所谓。”
没办法真正爱上我也无所谓。有遗憾……也认了。人生十有□□不如意。
“呜……”
“我舍不得你啊。”
“呜……”
“我舍不得你。”
安瑞微微抬起头,“咿咿……”
还是要认输,输给了自己。
“不用担心,我会努力工作,赚钱养你。”
锦年擦擦眼角,努力振作,从衣袋中拿出一套套漂亮的婴儿衣物,给他展示着,显然是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
她抓着他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还有它,我都会努力,我会照顾好你们。”
最后还是没有办法啊,永远,永远也确认不了。他的心意。
一辈子就只是这样孤单的单恋。
“等你长大,记得再娶我啊。”
亲情还是爱情……已经没有关系了。无需确认。
安瑞在她怀里呜呜地轻声叫著,在她心口磨蹭,她觉得心口酸胀,闭上眼睛,把额头顶在安瑞小小的额头上,感觉到安瑞的小手抹了抹她湿润的眼角。她闭上眼睛。
虽然温柔,却是那样难过,伤心。
可是……
“我爱你。”就够了,足够支撑我继续走下去。
“我也爱你。”
铺天盖地的,他的气息沉沉的传来,再开口时,已经不是童音阵阵。
锦年睁开眼,看见他的眼睛,灿若繁星。
安瑞合拢手臂,好像拥抱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