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犯钻入了地道之中,鬼使神差中,居然来到了神狱瞭望塔的基座之下。’讲到这里,苏伦开始手舞足蹈起来,用手不停地比划着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手势,‘神狱瞭望塔上驻扎着无数精英战士,还有具有毁灭性魔法的召唤法师和自然大魔法师。但是,他们都来不及看清人族少年的长相,就统统下了黄泉。’
‘到底是怎么回事?苏伦,你讲清楚,别含糊其词。’人族壮汉一拍桌子,大声说道。
苏伦卖了这个关子之后,大口喝了一口金橙酒,得意地看了看周围众人焦急的表情,咧嘴笑了笑,大声道:‘原来那个人族少年手中有一把无坚不摧的神弓。他隔着重重的地板,凭借着自己聪敏的耳朵,判断出魔法师们行进的方向,然后瞄准他们,开弓放箭。每一箭都射中了一位拥有强大魔法力量的法师,箭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致于魔法师们的尸体竟然穿透了坚固的瞭望塔墙壁,飞入了高高的空中。就这样,在上千神族的子下,这些英勇的神狱囚犯追随着人族少年的领导,成功地占据了瞭望塔上的制高点。’
‘好~!’听得津津有味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喜悦的欢呼。‘不妙啊!’一个坐在酒馆角落,身材矮小的侏儒族工匠忽然提高了嗓音说道:‘瞭望塔在神狱外侧回廊的中心地带,四面八方都无遮无拦。如果这群逃狱的囚犯进入了瞭望塔,只会被神族的大军困死在那里。’
侏儒族工匠的话令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到他身上,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过于突兀,连忙解释道:‘当初我们族人曾经参与了神狱瞭望塔的建造,对于它的构造、防卫和周围环境略知一二。瞭望塔足有五十米高,是天都最高的建筑,要想在那里逃出去,难如登天。’
‘苏伦先生,那么,他们到底逃出去了没有?’人族小伙子听到侏儒族工匠的话,更加急不可耐,连忙追问。
苏伦似乎很满意这个侏儒族工匠对瞭望塔的描述,悠闲自得地又品了一口酒,‘奇妙的事情似乎在这一天接二连三地发生。当所有人都以为逃狱的囚犯们已经无路可逃的时候,神族典狱长有恃无恐地发动了进攻的命令。数以百计的士兵如潮水般涌入了瞭望塔上,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这一次,他那些听众们再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瞪着大大的眼睛,狠狠地盯住了他的嘴巴。
此时此刻,苏伦的眼中忽然露出一丝崇敬之色,微微叹息了一声,接着说:‘瞭望塔上,所有的神狱囚犯都仿佛化在空气中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那位神奇的人族少年手握着那把紫色的宝剑,静静地站立在瞭望塔的顶端,等待着神族兵马的到来。’
‘他们为什么会消失的?难道他们真的已经逃出了神狱?为什么那个人族少年还留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人族小伙子似乎很不满意苏伦不清不楚的描述,连忙连珠炮一般地大声发问。
苏伦摸了摸下巴上稀稀落落的胡须,缓缓道:‘这个,只有那位人族少年才会知道了。’
‘后来怎样了?’关心着人族少年安危的人们,纷纷焦急地问道。
‘他孤零零的一个人,面对着成百上千的神族士兵,’苏伦大口喝干了杯中的金橙酒,长长呼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在他面前,只有绝望,没有希望,只有死亡,没有生机,只有兵刃撕扯肉体的痛苦,没有可以让人喘息的安宁,他的命运只有不停地作战,直到死亡。’
苏伦的眼睛仿佛在看很远很远的地方,他的语气开始变得悠扬而悦耳,‘但是他和所有人族战死沙场的英雄们一样,奋力地挥舞着手中仅有的长剑,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勇猛而不屈地战斗。鲜血沾满了他的战袍,血红色成了他唯一拥有的色彩,他的肢体因为疲惫而沉重,血肉横飞,流尽鲜血,但是他的眼神从来没有改变过色彩,明亮如星,充满生机和斗志。在他的脚下,神族士兵毫无生气的尸体堆积如山,连神族的魔法师也无法在他手下完好无损。’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的实力悬殊,到后来渐渐成为了神族人无法逃脱的噩梦。所有神族人都希望这个令人困扰的可怕梦魇尽快结束,但是这个人族少年却仿佛有着用之不竭的精神和斗志,将一批一批冲上瞭望塔的神族战队一一击退。’
‘围困瞭望塔的神族士兵们听到这个少年在激斗的同时,嘴中似乎在吟唱着一曲激昂的战歌。当他唱起这首歌的时候,他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剑法会更加凌厉非常,神族士兵的伤亡也会因此而更加惨重。那些魔法师们以为这首战歌是流传在人族中的战斗魔咒,将它小心翼翼地记录下来,想要仔细研究。可是,我却知道,那是我们人族的前辈们称赞上古游侠英风侠举的赞歌。’
说到这里,他兴奋地举起酒杯,从座椅上站立了起来,高声道:‘人族的同胞们!那是一首歌颂游侠的吟游歌曲,描写一位昔日孤独的佩剑游侠,一个人扫灭横行无忌的太行山寨群盗的优美传说。太行男儿多勇悍,奈何今生不为善,三十六刀敌一剑,山鸡凤凰怎相战!多么令人怀念的诗句,今天的人们不再这么慷慨激昂地说话,因为我们人族的荣耀已经被侵蚀殆尽。在我们的心中,只有对神族的恐惧,只有在神族耀目光芒之下无法掩饰的自卑。我们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历史,忘记我们民族曾经拥有的尊严。现在的我们,只能在神族的统治下苟延残喘。’
‘苏伦先生,你’波鹏看到苏伦激动的样子,心中感到一阵惴惴不安,想要小声提醒他慎言。
但是,苏伦的话却让人族的听众们热血沸腾了起来。
人族小伙子第一个站起来鼓掌喝彩,大声道:‘苏伦先生,说得太好了。’
‘苏伦先生,冲你这句话,我敬你一杯。’人族壮汉听得痛快淋漓,赞了一声,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位让人敬重的人族少年,就这样吟唱着游侠的赞歌,血战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苏伦的眼中盈满了热泪,‘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魂魄会归于何方。我们只知道,当最后一批神族战士冲上瞭望塔的时候,少年的尸体躺在高高的神族战士的尸堆之上,浑身的血肉已经被撕碎,浑身的鲜血已经流尽,连他那柄令神族人闻风丧胆的紫色宝剑也消失了形迹。他的勇猛,甚至令神族人都感到敬佩,他的尸体连神族人都不愿意亵渎。’
他的话让酒馆中的每个人都流下了悲伤的泪水,那名最关心人族少年下场的小伙子更是泣不成声。
看到小伙子的模样,苏伦忽然提高了嗓音,‘是的,他死了。但是,这并不是一个坏消息。至少他不是毫无作为地在神狱里被神族折磨致死,也不是屈服于神族的统治而毫无光彩地苟延残喘。直到他生命的尽头,他都没有放弃过挥舞自己手中的武器。作为一名战士,他作战到了最后的时刻,他带著令人敬仰的荣耀和敌人对他的敬意,血战而死。和他相比,我们这些屈服于神族铁蹄之下的人族的命运,要悲哀不幸得多。想要为他哭泣吗?我看大可不必,如果想要哭的话,为我们自己而哭吧!为我们自己悲伤而绝望的命运而哭泣吧!为我们的卑微和怯懦而哭泣吧!为我们毫无希望的苟延残喘而哭泣吧!为我们对人族将被神罚的预言信以为真而哭泣吧!哭吧,人类!为你们的怯懦,为你们的愚蠢,为你们的绝望而哭吧!’
‘苏伦,别这样,你喝醉了。’波鹏被苏伦激昂的论调吓坏了,‘你会因为刚才的话而被神族处死的。’
‘让他们处死我吧!我什么都不在乎。’苏伦猛的一晃手中的酒杯,‘在所有英雄都逝去的时候,在所有希望都已经成空的时候,在所有荣耀都成为笑谈的时候,仍然有人可以如此不屈地战斗,为人族而战,为天下大陆而战,为自由而战。人族的同胞们,谁说我们没有希望,谁说我们人族该被神罚,我们应该像他一样,拿起手中的武器,和神族决一死战。’
‘苏伦,你疯了!’听到他那张狂而响亮的话语,波鹏知道马上就要大事不好,连忙抬高嗓音阻止他。
然而,已经太晚了,两名巡逻的神族士兵忽然在此时此刻出现在酒馆的门外。
听到了苏伦的呼吼之后,一个士兵大声喝道:‘乱民!停止你毫无意义的嘶吼,你将会在神族的监狱腐烂死亡。’
另一个神族士兵大踏步来到苏伦身边,一把夺过他珍爱有加的酒杯,伸脚将他狠狠地踹在地上,用镔铁镣铐将他的双手牢牢地锁在背后,并用冰寒的铁质锁链套在他的脖颈之上。
苏伦仿佛一只狗一样,被他们粗鲁而狼狈地拖向门口。
猛然间,苏伦猛的将拖扯他的神族士兵推翻在地,从地上艰难地直起身来,高声叫道:‘起来作战吧!同胞们,你们的鼻子还在呼吸着污浊的空气,但是你们的身躯已经枯萎死亡,你们的血肉在苟延残喘中慢慢腐烂!现在的你们,只是得不到解脱的行尸走肉!拿起你们手中的武器,在临死之前,最后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最后看一眼荣耀的闪光!唱起你们最爱的战歌,在战斗中走到生命的尽头!’苏伦奋力地抬起身躯,放声吼道。
‘妖言惑众者,就地正法。’神族士兵厉声喝道。
‘仓啷’两声嘹亮的长刀出鞘声音在酒馆中响起,神族的士兵们已经拔出了雪亮的佩刀,准备将苏伦乱刀剁死。
就在这时,一直在听苏伦讲故事的人族壮汉忽然抄起座下的木椅,对准一名神族巡逻兵的额头狠狠砸去。神族的士兵哪里想到会有敢于反抗神族统治的人族,毫无防备地受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马上昏迷了过去。
‘造反啦!’另外一名神族士兵马上大声召唤后援。
一直蓄势待发的人族小伙子此时抄起酒瓶,狠狠摔在那名神族士兵的额头上,鲜血马上将他苍白的面容染成血色。
人族壮汉将苏伦的镣铐解开,把神族人丢弃在地上的长刀抢在手中,大声吼道:‘苏伦说得对,我们人族要起来战斗,哪怕将要面对的是死亡。’
天都人的热血似乎一瞬间在这个酒馆里被点燃了,那个小蚌子商人一把抢起另一把神族人的佩刀,大声说:‘我们冲出城门,朝西南去,那里有我们的抵抗战士,有我们的基地,有我们想要的自由!’
人族壮汉坚定地点了点头,大声喝道:‘我们去冲南门!’
酒馆里响起一片嘹亮而狂野的人族汉子们的应和。
对于神族来说,这是一个疯狂而无秩序的一天,从银号角酒馆开始发起的暴动,从黄昏延续到夜晚,天都城数十万人民一日之间从驯化的顺民变成狂暴的战士,他们交相传颂着人族少年天雄的英雄事迹,用生涩而走音的腔调吟唱着古老而庄严的战歌,用各种笨拙而残破的武器发疯地冲击着南门,和守城的神族士兵进行着激烈而残酷的战斗。
人族尘封已久的历史书卷从这一天开始有了新的篇章,人们把这一天叫作晨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