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的艾蒿

    　　端午节的清晨，天气突然变得阴晦起来。我一向平静的心情也无端的郁闷起来，或许是因为今年的端午节要一个人在这个远离故乡的小城过的缘故。学校放假了，偌大的校园透出一种空空荡荡的寂寥。我一个人懒散地行走在校园内清凉的风中，遥想着故乡的端午节，心情竟越发的寂寞了。

    一个人的节日，还是到小城的街巷里去转转，也去买几个棕子象征一下。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已经不知不觉地来到了离学校最近的一个自由市场。

    走近自由市场时，最先挤入眼帘的是那一簇簇的艾蒿。我的眼睛突然就一亮，心里就在这一时间里也一点一点地温暖起来。就象是孤寂的我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来自故乡的熟人。我再仔细打量眼前这个热闹又嘈杂的街市时。今天，艾蒿这种平时几乎无人提及的野草站立到了这个城市最显眼的地方。

    这些来自乡下的野草，它们相互簇拥在小贩的摊前，或者已经高高地站到了街市上的那些门面两旁了，还有的是孩子们高高地擎在手上，有司机还把它们装点在自己的汽车上，一路风过洒下艾叶那种独特馨香。

    这些还带着露珠的艾蒿都如我一样来自乡下，甚至它们中的许多就来自我的故乡。这时当我站在这个远离故乡的街市中，周围散布着这些我熟知的野草，这些艾蒿啊，它们仿佛都在望着我微笑。我看见了每一株艾蒿脸上都挂满了温情的笑，它们也都在相互地微笑。象乡下的姑娘那种羞赧的笑。

    我的目光一点一点柔和起来，思绪在这满是艾蒿的山野气息中，越过山川河流回到了那个盛产艾蒿的故乡。

    在故乡，艾蒿算是最普通的植物了。它们在田埂边，小路旁与众多的杂草为伍，树林里，荒坡上也常常能看见它们的身影。只要有土的地方，就有艾蒿的绿色，它们的根连绵在地下，相互牵扯着，相互缠绕着在土地的皮下漫延。它们也象其它不知名的野草一样，默默无闻地挻起一枝绿来，混杂在野草的大家族里不事张扬，也丝毫引不起人们的注意。

    是端午节使艾蒿从野草的家族中走进了人们浓浓乡情中来，也是艾蒿这种野草使端午节变得更加的温情，使乡村与城市传递着古朴与文明。

    在我的故乡，端午节的清晨，农民都要放下再忙的农活，到山坡上割回一大捆一大捆的艾蒿。他们把割回的艾蒿挑几枝插到了大门的两旁后，余下的就一把一把扎起来晾晒在阳台上，乡亲们说，经历了五月端午露珠沐浴的艾蒿就成了更好的草药。

    插在门枋两旁的艾蒿相互对视着，微笑着，共同守护人朴实的乡亲们的那种美好的祈盼，守护一个千年不变的风情。

    记得孩提时的我没少跟这种散发出苦苦气息的艾蒿打交道。有时候一不小心手上被刀划破了皮，或者被荆棘拉开了血口子，不要紧的，只要找一些晒干的艾叶揉成了粉末撒上后就不肿不痛，如果身上起了那些很痒很痒红疙瘩，也是找些艾蒿熬成了汤水洗洗就成了。在孩提时的记忆里，艾蒿几乎成了人们必备之药了。它也似乎能包治百病。

    更让我始终无法忘怀的是，在夏天的晚上，劳作了一天的乡亲们吃过了晚饭，邻居的，隔壁的都会聚到一起，坐在院坝里说说地里的庄稼，说说天气，也说说道听途说的新闻。大人们摇着扇子，也有的抽着一锅子旱烟，小孩子写完了作业，也会挤过来凑凑热闹，听听大人们讲他们当年行船走海的经历。夏日的晚上，乡村的院落里，各种蚊虫也都聚到了院里的灯下，时不时还要打断乡亲们的谈论。

    这个时候老爹把挂在阳台上早已晾干的艾蒿绾成两个草疙瘩，在院坝的两角点上，顿时院子里就弥漫开了艾叶燃烧的那种独有的气味，蚊虫们纷纷避之不及。院里的谈论声与笑声经过了艾蒿烟气地渲染，显得更加的朴素与温馨。这种经过了艾蒿气味抚慰过的农家生活散发出纯朴芳醇。

    我也想起那次去三峡库区，那些移民到平原去的库区乡亲，临走也没有忘记带上故土的艾蒿，那次当看见乡亲们把一捆一捆的艾蒿装上汽车时，我也是受到了莫名的感动。我的这些土家的山民们的生活已经紧紧地与这种普通的野草联系在一起。

    今天，当我在这个远离了故土的城市里与来自故乡的这种野草相遇时，我已经全然没有了先前的那种寂寞。我突然觉得我也并不是孤独的。

    我挤过了来来往往的人流站到了这些艾蒿摊位的跟前，我们会心地交换了我们的笑，然后，我带着一些艾蒿就走在回学校的路上，一路上我也象个天真的孩子一样高高地擎在手上，我想今年寒假我还要带着这几株最想家的艾蒿回家，让它们也回去看看白发苍苍的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