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一辈子的时间让自己不快乐?像她这种享乐主义者,要她一天不开心都会要了她的命。"换个角度想事情,当年她面对你爸的背叛时,也许她已经没有能力去思考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只能牢牢抓住她手中所拥有的东西,而她的女儿、她丈夫签下的结婚证书,是她唯一能掌握的东西了,所以她必须紧紧握住。我们不应该为了她的恐惧去批判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身不由己。"
“你就是一定要替她说话?"她嘟起小嘴,娇俏的模样让人疼爱极了。
“我不是替任何人说话,我习惯就事论事!何况你为什么都要把自己和她放在对立的阵线上?就像你说的,你们全体都是这场婚姻的受害者,为什么彼此不能互相体谅?"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你知道妈妈有多希望穿上白纱礼服和爸爸走进礼堂吗?人家心疼妈妈那么多年的等待哪里有错。算了,我们不要再讨论了,反正妈妈多年的期待有圆满结局就够了。”
那么另一个女人的等待呢?不足以令人心疼吗?这句话他没说出口。不知怎地,他就是没有办法像织语把它视为理所当然。
“对了,我们在爸妈结婚那天,同时举行订婚仪式好吗?”
她微询他的意见。
“我没意见,只要你高兴。"
“谢谢你,伯塘,我真的真的好爱好爱你喔!耶!她第二十次的求婚总算成功,接下来她就要朝"结婚"的目标前进!加油
他宠溺地抱起她。
她是个好女孩,从五年前第一次看见她时,他就喜欢上她旺盛的生命力、她如阳光般的耀眼青春,那炫目夺人的光彩感染了伯墉的心。和这样的女子携手走过一生,应该会是永远的晴天,无风也无雨吧!
捧着毕业证书,织昀把它交到母亲手中。病床上瘦骨峋的林雅涵脸上露出欣慰笑容。
“妈,你看,我做到了!"
是的,她终于做到了,这些年她不花父亲一分钱,白天工作、晚上念书,不但自食其力还让病榻上的母亲无后顾之忧专心养病。
“我一直知道你是最优秀的。"雅涵精神奕奕地说。
自从上个月母亲第七度入院以来,她从未有过这么清醒的时候。纤细轻灵的织昀紧握住母亲的手,拒绝护士口中的"回光返照"渗入脑内。
“妈,我高中毕业了,从现在起我晚上可以多兼几份工作,我们的生活再也不会那么辛苦。"她从不怕辛苦,只要母亲无恙一切都值得。
“好织昀,妈妈无福消受你的孝心了。”她摇首无奈地说。
“会的,只要你再坚持一点、勇敢一点,再大的难关我都会陪你冲过去。"
“我坚持了那么多年,到头来不也是一场空。织昀,妈妈想通了,放手是所有问题的答案,世界上最不能勉强的就是感情啊!”她感慨地说。
“你是不能勉强‘他'的感情,但是你怎能割舍‘我'的感情?我们相依了十九年,你也要对我放手了吗?这对我不公平!"她咬住唇,倔强地不让眼泪流下来。
“公平?好难做到的两个字,我也曾经哭喊着要他对我公平,可惜他的爱只能对一个人公平"雅涵摸着手腕上的旧疤陷入回忆中。
那个雷电交加、风狂雨烈的夜晚,对着他绝然离去的背影,她割腕自杀。温热的血液从血管中迸射出来,刺目的鲜红飞散若非不到两岁的织昀哭喊着扑上来,她真会遗忘她的女儿、她的责任。
于是,在清醒的最后一秒,她投了电话求救。虽然她被救活,但织昀心底却蒙上了阴霾,从此只要一碰到风雨夜,她就会惊恐哭啼。对女儿,她负欠太多
“妈,不要想他,你的生命中再也没有容纳他的位置,往后是我们两个人的世界。我保证,一定尽最大的努力让你过最好最好的日子,我会让你幸福、让你快乐、让你骄傲"
“织昀,下辈子、下辈子好不好?我们约定好下辈子再当母女,到时候我一定不会像这辈子一样,当个让女儿试凄的妈妈。"雅涵截住她的话。
“当你的女儿,我从来不觉得试凄。"
这些年我为了无谓的自尊,宁可酱菜稀饭过日子,却不肯拿你父亲一毛钱。我知道你常为了缴不出费用而遭受同学异样的眼光,我知道你偷偷躲在棉被里哭着,我知道我彻彻底底错得离谱了。
但他一直是爱你的,你是他女儿、他是你爸爸呀!织昀,答应妈妈,等我死后回到爸爸身边好吗?”
“你有你的尊严,我是你的女儿,自然也有我的骨气,这些年他选择了另一个家庭、另一个女儿,选择了在我的生命中退位。我不认为我有道理为了生活,去向他低头!"她坚持她所要坚持的不肯让步。
“你这么倔强,我怎么放得下心?"她叹息,女儿怎会那么像她?像她这种性格注定要吃苦受累啊。
“既然放不下心,就为我撑过这一次。"她双手阖十乞求道。
“妈妈无能为力了。”她垂下手,眉宇间净是疲惫。
她那种"放弃"的神情让织昀心慌。
她放声呐喊:“对我的爱留不住你吗?好!那么想想他,那个你爱了一辈子却也恨了一辈子的人吧!你难道不希望活得精精彩采给他看吗?你甘心就这样认输了吗?不!你不可以甘心、我不允许你甘心。你从来没有一天是真心快乐过。妈,我求求你,活下来,为我、为你自己,更为那个负心的男人。"
“别恨他,你身上流的是他的骨血。"要说服固执的女儿多困难啊!
“骨血?这东西没意义。他没疼过我一天,我也不懂得何谓父爱。"她关起心房听不进任何劝说。
“真爱无罪,你想怨就怨妈妈,是我的坚持害了你。"
“真爱无罪?那么责任呢?义务呢?应该把它们摆到哪一座天秤上?或者像他一样,用条抹布把那些他避如蛇蝎的东西遮盖起来,就能粉饰太平,可笑,结了婚的男人还有资格跟人家谈爱情,难道婚姻制度是形同虚设?"
“这些年他试图把你带在身边,是我不肯。织昀,就算你无法爱他,至少,不要恨他,毕竟是他赐给你生命。"她让步的说道。
艰难地点头,这份要求让织昀很是为难,几乎从懂事以来她就学会恨他,可是为了母亲她愿意勉强。
“我答应了!我不去恨他,可是,妈妈,你能不能也答应我熬过这一关?如果你不要我了,未来的日子我会连一天都过不下去。你不要放弃自己,放弃了自己就等于放弃了我。你舍不得的是不是?"织昀的泪再也约束不住,顺着颊边一颗一颗滑向母亲纤瘦的手臂。
雅涵费力地抬起手,擦去女儿的泪。"乖,妈妈知道你一向勇敢,我相信你一定会平安走过"
“你不可以这么放心,我不勇敢、不坚强,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行,我才十九岁需要你的照顾啊!”“傻女儿相信自己,你一直是最棒的往后就算妈不在,你也要活得精彩绝伦现在我累了让我休、休息一下"
她的气息转弱,唇角噙着微笑松开女儿的手,偏过头沉睡。
织昀细数着母亲的呼吸,一下、两下、三下直到她确定妈妈是入睡而非离去,一颗悬挂着的心才停止了摆荡。
“你睡一下,只一下下不能太久哦!我等你醒来,我会在这里一直一直等你,直到你醒来。"织昀在母亲耳畔轻声叮嘱,唠唠叨叨像个小老太婆,她害怕着母亲这一睡去就不再醒来,因为她有强烈的预感和恐惧。
然而,阎王要人三更死,不会在五更才开出催命符。如同她所预感,母亲这一觉睡了足足三天,三天后她就真正离开女儿、离开这纷纷扰扰的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