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即使如此,戴玥还是心烦意躁。
他捉不住自己在烦什么。
总觉得太平静了点。
今天是入冬以来难得的好天气,可是在转过一个弯后,往前的道路渐趋狭窄陡峭,远方的浓翠景致弥漫著雾气,天色显得阴沉。
先前还可听见鸟鸣,此刻除了身边的少年呶呶不休的埋怨外,仿佛停滞的空气里就只剩下单调的马蹄声和辘辘的车轮声而已。
“可不可以闭上嘴巴?”他机伶的耳朵不是用来听人讲废话的,有更重要的讯息需要他全神贯注的倾听,正如他一身傲人的武艺应该用来保护更重要的人,而不是浪费在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身上。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心中的苦闷!”
戴玥睨他一眼,明明和皇上的长相有几分神似,个性为何差这么多?
“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当你吗?”他咬牙切齿地提醒他。
“谁?谁?谁?!是你吗?戴哥,如果是你的话,我很乐意给你当!”
相对于他的热情,戴玥的回应是冷淡地别开脸。
“我就知道!我的处境有正常人想要才怪!”他忧郁的垮下脸。
“也没那么糟吧?”戴玥横他一眼。
“就是很糟很糟!”他悲观的强调,以为这一瞬间,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倒楣的人了。
或许不知情的家伙会羡慕他身为御弟,如果他的皇帝哥哥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下一任天朝皇帝了,可是天平一点都不羡慕自己这一点。
自幼随著父皇、母后远离宫廷,居住在自由自在的海岛上,早就让他不习惯拘谨的宫廷生活了。尤其是回宫期间,看到他的皇帝哥哥不但每日得批阅奏章,而且每一本的厚度都不逊于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圣贤书,他便觉得好辛苦。
他不要当啦!
“皇兄也真是的!都说我可以替他来了,还要亲自跑这一趟,害大伙一路上提心吊胆,连只苍蝇飞过都紧张个半死。”
“没人叫你来。”戴玥冷笑道。
“我怎能不来呢!”天平好烦恼的说,随即骄傲的挺起胸膛“我得保护皇兄的安全呀。”
“凭你?”戴玥冷嗤出声,很想告诉他,他才是欠人保护的那个。
“戴哥,你不要瞧不起我喔。”他气鼓鼓的“虽然比起关师兄我是有所不及啦,但在母后、国师和宁国公共同调教下,我的功力也是深不可测的!”
“喔,是吗?”戴玥听得嘴角抽搐。
“当然是!”他信心十足的说,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放射出万丈豪情“所以你放心好了,有我在皇兄身边,皇兄一定没事的!”
“那你刚才嘀嘀咕咕、埋怨什么?”戴玥马上给他漏气。
“呵呵”被说中要害,天平以傻笑带过“我只是咳!那个逢九难过十的诅咒实在是太厉害了,看到父皇被它整得那么惨,尽管我武功高强,有夺天地造化之能,难免还是会担心嘛。”最后仍不忘捧一下自己。
“担心?”
“我担心皇兄有个万一,我就惨了。我一点都不想当皇帝呀。”他愁眉苦脸的道。
我也不想你当呀!
戴玥冷冷一哂,阴沉的向他保证“放心,你没这个命。”
“我也这么认为。”天平还颇有自知之明“你不知道刚才祭天的时候,我可是拚命祈求上苍保佑皇兄平安度过十九岁生辰,让百黎人的诅咒变成笑话,这样我就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那你肯定是了。”身为身分尊贵、无责一身轻的宝亲王,天天吃喝玩乐、海阔天空的任他遨游也没人管,世上还有比天平更幸福的人吗?戴玥认同地直点头“放心,百黎人的诅咒再毒,也害不了皇上。”
“可是国师说”天平年轻的脸庞上掠过一抹疑虑。
“圣天子百灵护身,皇上有我们这么多人保护,定能平安度过。”
“呵呵,戴哥这么说,我就放”
他“心”字还未及吐出,便见戴玥脸色一变地拿起挂在腰间的弹弓,但已经来不及阻止同时擦过他听觉那细微的轻响投向前方十几丈外的草丛处,砰訇砰訇地炸出一朵朵黄色的浓烟,阵阵狂风跟著大作,加速了浓烟扩散的速度,很快就吞没了前行的御林军队伍,往他们涌来。
“小姐,等等我呀!”娇嫩嫩的嗓音气喘吁吁的在寒风中颤动,然而,空林不见人,但闻自个儿的回声,阵阵恐慌袭上扶桑心头。
小姐不管她自己跑了吗?
她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呼喊的声音更形无措“小姐,小姐呜小姐”
她不要一个人啦,这里离家好远好远,她不晓得路回去啦。
呜呜捉紧身上的藏青色披风,扶桑心里好哀怨。
小姐怎么可以这么没有义气,明晓得她会迷路,还丢下她自己逃命去,太没义气了!
“呜呜小姐呜”无助的悲泣被外力陡然隔断,突兀地掩住她小嘴的柔荑泛著一股熟悉的葯香,令人心安的缓和了扶桑的情绪,却将豆大的泪珠带出她湿润的眼眶。
“干嘛哭?我又还没开始骂你。”神仙梅迅速将贴身侍女带到一株三、四个人才合抱得起来的松树后,黑白分明的眼眸机伶的四处张望,没看到有人追来,才放开她。
“小姐,呜小姐”
扶桑嘴巴重获自由,立刻哭给仙梅看,后者头疼地命令道:“闭嘴!你想把那批人引来吗?”
“人家不是”扶桑委屈的嘟高嘴“人家找不到小姐,心里急嘛!”
“着急也要看场合!我们是逃命耶,你当游山玩水吗?”
“人家”呜当游山玩水的人不是她啦!
“好了,我知道不能怪你,有什么话等确定我们安全后再说。”
当小姐和颜悦色的哄人时,足以迷死人的!
扶桑满腹的委屈登时在她的安抚下化为绕指柔,乖乖的缩在她身边,等到仙梅确定甩开追兵,吐了口长长的气,伸展僵硬的四肢,她才跟著放松。
“对方没有追来,我们走吧。”
“走?”扶桑跟在她身后,嗓音里尽是忧虑“我们要走去哪里?爷爷”
“你放心。”仙梅轻轻拍抚著侍女纤弱的柔肩,澄澈如赤子般的黑眸里绽放著柔柔的光芒“凭霍爷爷的身手,那些人还难不住他。”
“可是”
“霍爷爷知道我们会去找花朝,到花朝家就能碰上面了。”
“喔。”扶桑应了声,目光怯怯的左顾右盼,发现她刚才紧跟著小姐逃命,从天未亮,逃到此刻朝阳升起,竟不知不觉的来到一处树林。
只见每棵树上的叶子都很稀疏,露出光秃秃的枝哑,看起来都差不多,教人一时间也分不清楚来时路在哪个方向了。
“我们现在就要去找花朝吗?”她不确定的问。
“还不成。”
“小姐也迷路了?”她眼里再度染上一抹惊慌。
“谁跟你也迷路了?”仙梅掷给自幼一块长大的侍女一个白眼,神气的挺直腰身道:“虽然从来没有到过这里,可我很清楚京城的方向,闭著眼也找得到路去!”
这么说是有点夸张,不过扶桑没有计较,她只想知道
“既然没有迷路,为什么不能现在去?”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虽然生长在神农谷里,不时跟随小姐在附近的山林采葯,什么毒蛇猛兽都见过,但平常看到时,都是一条、两条,不像天将亮时出现那么一大群,令她回想起来,全身都还会起鸡皮疙瘩呢!
究竟是谁有本领把一大群应该在冬眠的蛇召集在一起?
若不是他们身上佩带有神农谷特制的防虫蛇香囊,令群蛇不敢靠近,就算他们能逃过黑衣怪客们的追杀,恐怕也要成为群蛇的早餐了。
想到这里,扶桑更觉得所处的树林好阴森。
“小姐,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她害怕的挨近主子。
“现在不行。”仙梅对她摇头,眼中放出兴奋的光芒。“你没有注意到吗?”
“注意到什么?”她惊慌地左顾右盼。难道蛇又来了吗?
“你瞧这是什么?”仙梅不知从哪里摸来一株绛紫色的花草,一双眼因兴奋而晶晶发亮。
“呃”扶桑眯眼看了一下,立刻辨认出来。“这个是绛珠草嘛。”
虽然不常见,倒也不是什么名贵花草。
“看见了绛珠草,桂樱花便在不远处了。走,我们去找!”
“啊!”小姐遇葯便采、遇病即看的老毛病又来了!扶桑好烦恼地皱起弯弯的柳眉“都到这种时候,小姐还有心情找桂樱花?”
“扶桑,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仙梅为自己辩护。“桂樱花可是种奇葯,不但有清血解热的作用,与绛珠草一块使用,还可以治疗蛇毒。你刚才也看到了,那群蛇”
“小姐别说了,我现在想起来还怕著呢!”扶桑隔著层层衣物搓揉手臂上的疙瘩说。
“怕又不能解决问题。”虽然比自幼一起长大的侍女年长两岁,仙梅可是端足了倚老卖老的架式。“只有勇敢面对,才能找出解决的办法。”
“解决的办法?”办法不就是逃到不会有蛇出现的地方吗?
“只要我们能解蛇毒,还需怕蛇吗?”
天呀,对她而言,怕被咬到还是其次何况她身上佩带著神农谷特制的防虫蛇香囊,蛇类不至于靠过来而是光看到一大群蛇在地上、树上蠕动,就够她作好几晚恶梦了!
扶桑不由得哀怨的瞪著她家小姐,为什么她就是不明白她的心情?
“我们去找桂樱花吧。”
“等等,小姐。你没忘记夫人让我们出谷是干啥的吧?”
仙梅精致的小脸泛起可疑的红晕,晶莹的美眸迅速转开,敷衍道:“我没忘。等采到桂樱花,我们就”
“可是先前在吴家村为了救治村民就耽搁不少时间了,我担心天朝的太皇太后等不及小姐到就”
“呸!你不要乌鸦嘴好吗?”仙梅故意忽略心里的罪恶感,投给她一个谴责意味浓厚的白眼。“前天我们住客栈时,不是还从掌柜那里打听到太皇太后还没死吗?”
“那不代表继续拖下去”
“我知道,所以这几天才会日夜兼程地赶路。”仙梅边说边往前走。“我明白太皇太后的病情重要,但既然拖这么久了,表示她应该还撑得下去。如果连一时半刻都耽搁不得,那我现在赶去也没用。你放心,我一采到葯,立刻去救人。”
“那”扶桑拿她没辙,只能叹了口气,默默跟著她,心中思潮起伏。
原本以为这趟跟小姐出谷,千里迢迢的到天朝的京城,定然有好吃好玩的几年前花朝在神农谷里做客,一提起天朝京都里的繁华,便笑得好甜蜜,害小姐跟她不禁心生向往,发誓有一天一定要去天朝的京城找他,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完成梦想,哪里晓得小姐的任性会把他们害得这么惨!
小姐好像忘记自己的使命,一遇到病患伤者就非救不可,不但把她操得手脚酸软、睡眠不足,还害他们延宕行程,甚至为了赶路,错过宿头,昨晚才不得不露宿山林。
那可是个大寒夜呀!
当家家户户都窝在温暖的家中团圆守夜,他们却得缩在一个树洞里取暖。这还不打紧,天未亮,三人突然被一股腥膻的臭味惊醒,窸窣声里,赫然发觉满地满树被只能以成百成千来计算的蛇群所包围。
幸好他们身上佩带著神农谷特制的防虫蛇香囊,小姐怀里更揣著神农谷世代相传的宝贝蛇珠据说是好几代前的神农谷主从蛇精那里得来的内丹,才让蛇群不敢接近,但她的一声惊叫,却引来好几个黑衣人。
爷爷为了掩护她们逃走,挡下那群黑衣人的攻击,不晓得是不是脱险了?
扶桑好担心,恨不得现在就能赶到花朝府里,确定爷爷的安危;可是小姐
“找到了!”
兴奋的叫嚷吓了扶桑一跳,她惊愕的回过神,发现她们不知何时走出了树林,来到一片乱石磊磊、蔓草丛生的谷地,而她的小姐就站在前方不远处一株密布著羽状叶片、开著星状小花的灌木丛前。
她心神微定,缓缓的走过去。
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扶桑正打算向主人确认那是否就是桂樱花时,忽然感应到什么似的,目光朝对岸看去。
那里有处峭壁,陡峭的斜坡上布满耐寒的植物,扶桑可以辨认出其中有柽柳和松树。她使尽目力,却无法看清上面的风景,只觉得天色阴沉,隐约传来的阵阵騒动,好似风雷嫌诏,又有马嘶、人吼、兵器交接混合的声音,还仿佛嗅闻到血腥气味。
她登时全身发冷,小脸上满是惶惑、恐惧,接著便看到一道下坠的黄影,将自斜坡上横生出去的松树给撞成两截,并带著其中一截往下落向另一株枝叶茂密的老松。
“搞什么!”仙梅不像侍女看呆了,带著刚摘下的桂樱花使出家传轻功,一下子就越过深窄的小溪,身法似猿般灵敏的往上攀爬,几个起落,来到那株松树,很快把人救下来。
但当她落回实地,迫不及待的想检视对方的情况,赫然看到一张自己的脸,吓得险些失手将人摔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