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着下唇,泪眼汪汪地瞪他。“你可以尽管笑。”
他哪敢笑?就算忍出内伤,他也不能笑。
“还好啦,没有面目全非啊,你可以假装自己烫了个黑人鬈,那种发型好像挺流行的”
她吼:“已经不流行了!”他的安慰逊毙了!
“只烧到发尾嘛,剪短就好了。”他拉过她的发丝审视着。
“天啊!我不敢出门了啦”
长发留了好多年,她一直细心呵护着,杨思彦也说过他喜欢长发女生,现在变成这样,她哪还有信心见他?
她觉得好沮丧,拚命忍住不在段尹亮面前哭泣,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着。
“别这样,没那么严重。”他蹲下身,视线跟她平行,她强忍的模样让他心疼。“头发剪掉还可以再留长,人没事比较重要。”
他温柔的目光,让她脆弱到无法再承受什么的心脏,重新感觉到跳动。
他那么小心翼翼地轻触着她的发楷,刚才她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的恐惧,觉得没人在乎的委屈,慢慢被抚平,在他指尖的碰触下,空虚的心房似乎逐渐被充满。
也许太意外,也许来得有些迟,但此刻,至少终于有个人能在她身旁。
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的眼泪开始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段尹亮看着她流泪,透过晶莹的泪珠,他看到的不是写专栏的米夕梨,也不是牙尖嘴利、爱跟人争辩的米夕梨,也不是笑起来如阳光般开朗的米夕梨。
她只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女孩。
段尹亮双拳握了又放,他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将她拥入怀中,把他的胸膛暂时借她倚靠。
他不是不喜欢她,只是,在她这么脆弱的时候,他稍有一点动作,就会闯入她的心房,这样乘人之危太卑鄙。
“你不敢出门,那怎么去剪头发?”段尹亮决定做件事。“我帮你剪好了,以前我对发型设计满有兴趣的。”
“你真的会剪吗?”她拾起泪眼,狐疑地看着他。
“会,我有经验,你相信我。”他起身四处找寻着。“剪刀放在哪?”
“客厅茶几的第一个抽屉吧。”那天她整理房间时才收到那里的。
他打开抽屉,发现里面有个比剪刀更棒的工具。“有刮胡刀片耶,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要你管!”当然是用来修眉毛,偶尔刮刮细胡渣,他这么问她要怎么回答?真教人难为情。
他把报纸摊平在地毯上,再放上一张椅子。然后把米夕梨拉来坐下,再找来毛巾围住她的颈子。
“你准备好了吗?”手轻放在她双肩上,他微笑问着。
米夕梨下安地回头。“你说的经验不会是剪剪刘海,帮宠物修修毛吧?”
他淡淡地说:“我以前的女朋友都叫我帮她剪头发,她不喜欢留长,总说短发看起来比较年轻。”在她不注意时,他剪下了第一刀。
“喔。”他对女朋友好像满好的
“如果我剪失败了,你会不会怪我?”说实在的,头发受损的范围左右不一,他也没什么信心。
“算了啦,再怎么丑也不会比现在丑吧”她倒是满看得开的。“我刚才照镜子还以为看到一颗彩球。”
段尹亮哈哈笑,觉得她的形容真妙。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他一边用刀片修着,一边问着。
“就不小心啊!我怎么知道会这样?”她也不知要从何说起。
“电线走火?”
“不是啦!”说起来真尴尬,他一定会觉得她是个生活低能儿。“我点了香精灯,忘了盖上盖子,就睡着了。”
“真危险,只烧到棉被、枕头算你好运了。”一刀残酷剪下,发长只刚好及肩。“不过你也太胡涂了吧?”
她叹口气,沉默。
段尹亮赶紧安慰她。“别太自责,我也有累到不小心睡着的经验,烟没熄,掉到地上,把我的地毯烧了一个大洞。”
“不是因为累,是我心情不好,心不在焉。”
“为什么心情不好?”他慢慢地修着,每一刀都下得很谨慎,他用平常的口气问着:“跟男朋友吵架了?写稿压力太大?”
“没有吵架,只是我觉得很奇怪。只是要他打个电话报备一下,有那么难吗?为什么男人总是觉得女人很烦、想太多?那些事情不是应该的吗?”
“打电话关心是小事,并不难。难的是要让一个女人有安全感,对男人来说,那真的很烦。”
“可是,女人最想要的就是安全感啊!”他不打电话,就是不关心她,她找不到他,就是他不在乎地,这么简单的道理,她难道不会推论吗?
“其实,我觉得安全感是要自己给自己的,别人给不了你。你愈想要安全感,就会愈提心吊胆,愈奢求就愈怕失去,愈失望就会愈贪心,感情不就是这样的东西吗?”
“你的回答让我很不满意,好像在帮男人脱罪。”她不觉得那些要求是过分的。
“你踩到香蕉皮,会怪自己没看到,还是去怪乱丢香蕉皮的人?”
“当然是怪那个人,他如果不乱丢,就没人会跌倒,这是因果论吧,你休想模糊焦点。”
“那你要一个人关心你、疼你,有没有反过来想想,自己是否付出过同等心力呢?”好不容易把所有烧焦的部分大致修完,他动动肩膀,觉得双肩僵硬。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有你自己的道理在,我也有我个人的坚持在,很难沟通啦!”不想讲了,她绝不会检讨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够,而且杨思彦一个礼拜只给一通电话,也是事实。
想到这件事,她开始觉得忧郁,为什么他还是不打电话来?
难道就像其它人说的,所谓的网恋,谈得再怎么热,计算机电源关掉了,两人就摇身一变,成了陌生人?
她不相信明明如此熟悉的两个人,会在转眼间变成陌生人。那些情话绵绵、那些魂牵梦萦、那些担心关心,还有付出的所有时间,究竟有什么意义?四个月来,她每天都在期盼相见那天的到来,但在倒数的这一个月前,她突然没有信心了,对杨思彦,也对她自己!
背对着段尹亮,米夕梨无声地掉泪,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她偷偷把泪拭去。
“好了。”过了一会儿,段尹亮放下刀片,到她面前打量着,看看左右两边有没有平衡。
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专注地瞧着,他的脸距离她那么近,她尴尬得不知要将目光焦点摆在哪里,可是却无法让自己不看他。
她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他,竟有种难以言喻的着迷。
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还是因为她和他相处很愉快?
还是因为他今天特地跑来安慰她,还帮她剪头发?
还是因为他靠得太近,她感受到他的鼻息,有着熟悉的烟草香?
认真的男人很有魅力,段尹亮总是给她这种感觉。
她记得段尹亮对陌生人总是客气地抿嘴笑着,对她,则常仰头大笑,他这么笑着时,眼角会有淡淡的鱼尾纹,她喜欢看有着鱼尾纹的男人,那通常代表他们是开朗随兴、有社交能力,也很有自信的人。
其实他是个很棒的男人,不论是哪方面。
而且他长得很好看,给人一种干净舒服的感觉。他的眼睛很漂亮,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只不过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她才发现,他的唇型也很漂亮,略小而丰厚,就算不笑的时候,嘴角好像也会微微上扬。
不知道这么漂亮的嘴唇吻起来感觉怎样?
“你在想些什么?怎么嘴巴开开?”他轻拍她的脸颊。
米夕梨恍然回神,惊愕地发现自己刚刚竟然在对一个男人性幻想,而且那个对象下是她男友,是段尹亮。
“好了吗?”她赶紧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要去照镜子了。”
米夕梨看着镜中的自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原本会让额头整个露出来的长刘海变短了,蓬松而且有层次地覆盖到眉俏,她本来几乎长达腰际的直发现在甚至还没及肩,翘乱而有型的轻扬着。
镜子里的她看起来俏丽极了,双眸明亮,好气色的脸庞有着几分红晕,感觉很青春,她简直要认不出来那人就是自己。
“短发很适合你,看起来真可爱。”段尹亮跟进来,在她身后夸赞着。
“你真的会剪呢,技术真好!”完全想象不到这发型是烧焦后变来的,感觉好像刻意去给设计师剪的哪!而且段尹亮没骗人,短发看起来真的年轻多了。
“不是我技术好,如果人长得漂亮,什么发型都好看。”他像对小女孩般,宠溺地摸摸她的头。
米夕梨一扫之前失火的阴霾,笑得好开心,她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感激。
两个人在狭小的浴室里,气氛轻松,他们对看着,突然静默了几秒钟。
他喜欢她现在的笑,那才是她最真实的模样,他很想告诉她,其实他不在乎她发型有多糟糕,就算她理光头,他还是喜欢跟她相处。
被他定定地看着,她敏感地察觉到一丝异样,开始感觉到脸庞发烫,呼吸混乱,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空气凝滞着,夹杂着一种不安分的味道,她感觉紧张。
她知道有种感觉悄悄地发酵着,也清楚她必须逃出这空间,想办法说些什么也好,就是不该放任情绪蔓延,但她阻止不了自己。
她是需要他的,此时此刻。
段尹亮突然俯身,缓慢地靠近她,她动不了,双脚就这么定在原地。他侧头,发悄碰到她的鼻尖,有些痒痒的,她几乎感觉到了他的心跳,她慌张地闭上眼,口干舌燥。
几秒后,她睁开眼,她以为该发生的都没发生,只听他像个没事人般对她说,刚才发现有几根头发好像没修好,现在看一看,其实也不会很怪。
米夕梨觉得很糗。他刚刚明明是想要吻她的呀!而且,她也没有要拒绝他的意思吧?现在他把一切撇得那么干净,是想看她恼羞成怒?哼,她才不会中计!
“我觉得你可以考虑转行耶,你剪头发的技术比写文章好太多了。”她强作镇定,一边往浴室门口走,一边说:“今天谢谢你来看我,改天我请你吃饭,反正你上次也请过”
话还没讲完,有个力量突然拉住她的手臂,她猛然回头,惊见他眼眸里她从未见过的热情。
在浴室门口,他攫住她的唇瓣。
那滋味,用神魂颠倒也不足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