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结婚了。
和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关振言。
或者,不应该说她与他只见过两次面,毕竟,他们曾经就读于同一所大学。
必振言高她三届,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他,文武双全,家世一流却又谦恭有礼。他,身兼学生会长、篮球队队长、辩论社社长总之,校内所有占尽风头的职衔,全都落在他的头上。更别提那些挂在他名下的校外、国际科展冠军头衔,有多让人瞠目结舌了。
然则,关振言的风光,只持续到他大四下学期那年。
那一年,他出了车祸,一夕之间从学校里消失,从此没再公开露面。
有人说他毁了容,有人说他成了植物人,有人说他脑子不行了。有人说、有人说、有人说他的消息在校园里、同学间一度传得沸沸扬扬。
不过,流言这回事,来得快也去得快。
一年之后,没人再提起关振言,而杜若彤也很快地忘了关振言这号人物。
直到几年后,关振言在美成立网络公司,一路靠着精密购并网站,成为身价百亿的网络巨擘,回到国内之后,大伙儿才又重新提起了那些“有人说”并又开始传诵着关振言的惊人财富与冷血的铁腕作风。
杜若彤从没特别注意过关振言的新闻,因为她总认为这个学长与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直到一个月前,她和他相亲。
直到今天,他们结婚。
今晚,是她的新婚之夜。
但是,对杜若彤而言,关振言仍然是一个没有真实感的名字。
杜若彤坐在古典梳妆台前,看着镜间那张卸完妆后,水嫩却显得苍白的脸庞,以及那两片被咬得红滟的双唇。
她水澄的眼无法控制地猛眨着,细碎的呼吸像是随时都会喘不过气来一样。
事实上,她紧张得简直想昏倒。
身为现代女子,新婚之夜并没有恐怖到让她脸色发白的地步,让她如此紧张的原因是
从相亲到新婚之夜,她和关振言才见过两次面啊!
要她和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上床,即便她平时称得上是个性沉稳的人,也会忍不住惊惶失措啊!
他们没有订婚关振言嫌费事。
他们没有大宴宾客谁都知道关振言不在公开场合露面。
他们之间的一切决定,全都是都由关振言强势下令的。而她的家族对于她这只小凤凰飞上更高枝头一事,只会热切地搧风点火,采取一概全力配合的低姿态。
所以,没有人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体谅她现在紧张到胃痛的心情。
她该怎么办?
杜若彤砰地一声趴在梳妆台上,她急促的呼吸模糊了镜面,却没法子教她看不见镜子里反射出的那张蕾丝纱帐四柱大床。
四柱大床上悬着最柔软的蕾丝,床铺间撒遍了法国玫瑰花瓣。还有她身上样式典雅、质料却诱惑的奶油色绢质蕾丝睡衣,全都提醒着她接下来“应该”会发生的事。
必振言冷漠的容颜在瞬间闪过杜若彤的脑间,她忽地打了个冷颤,起了一臂的鸡皮疙瘩。
叩叩。
啊!杜若彤摀住唇,及时阻挡了脱口而出的尖叫。
叩叩。
“等请稍等一下!”杜若彤整个人惊跳了起来,她压着胸口,怕心脏直接跳出来。她失温的脸庞因为加速的心跳而染上了一层薄红,讽刺的是,那层薄红竟是她全身唯一像是新嫁娘该有的喜色。
杜若彤拉紧白色睡袍,慢慢走到门口,拉开大门,一个留着及肩中长发,五官秀气,唇边还有小酒窝的男人,正对着她微笑。
是她的小叔关语。
杜若彤松了口气。
事实上,从相亲到决定婚礼这段期间,任何与新郎有关的事,出面处理的人总是关语。因此,她和关语见面的次数不算少,两人相处得还不差。
“晚安,你找我有事吗?”她柔声问道,脸上的微笑优雅到足以接见外宾。
“哇!大嫂,你这样很美。”关语对她一身纯净的打扮,报以一声惊艳的口哨。
“谢谢。”杜若彤淡淡一笑,紧张到几乎要抽搐的胃,因此而得到了些许舒缓。
“这是大哥要我转交给你的首饰。”关语将一盒深蓝色逃陟绒首饰方盒递到杜若彤手上。
杜若彤接过首饰盒,却蹙起了眉。这些时日以来,盘桓在她心里的许多不安,不由自主地冲口而出
“他为什么不亲自拿给我呢?”
“大哥习惯在书房工作到十一点,所以要我先拿过来让你配戴。”
“工作?可是今天是他”杜若彤抿住双唇,好控制住她的情绪。
“今天是他结婚的日子,他应该好好休息的,对吗?我也这样告诉过我大哥了,无奈他就是不听。”关语双手一摊,眼中闪过顽皮的光芒。“也许大嫂说的话,他会比较愿意听也说不定。”
“是吗?我想他应该不希望被人打搅吧。”杜若彤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要她去劝说陌生的丈夫不要工作,快点出来过他的“新婚之夜”?
她办不到!
“大嫂,你快打开盒子,看看你喜不喜欢啊。”关语催促道。
杜若彤打开方盒,珍珠的光采旋即眩惑了她的眼。
她喜欢珍珠饰品,因为珍珠的温润光采能让她显得绢雅,并衬得她的肤色更加莹透。而关振言送给她的这份礼物,是香奈儿今年甫在台湾巡回展出的花园藤蔓珍珠项链,市价上千万啊!
“他怎么知道我喜欢珍珠?”杜若彤声音依然细柔,但胸膛里有股莫名的情绪正窜动着。那情绪不是因为珍珠的价值,而是因为关振言无预警为她送上的心意。
“大哥知道很多关于你的事。”关语意有所指地笑着。
“他怎么会知道?他不是不常出门吗?”
对啊,细想之下,她才发现这个房间的奶油白及古典都铎式摆设,也是依她的喜好而装潢的。杜若彤一念及此,柳眉因不解而攒得更紧了。
“只要有心,想知道你的喜好,不会是什么难事。”关语笑着答道。他奉了大哥之命,这段期间雷达全开,在她那堆势利眼亲戚间,努力地搜集着关于这位未来大嫂的资料。
“是吗?”
“是的,大哥非常地在意你。而大嫂如果喜欢这份礼物的话,不妨敲敲书房的门,亲自跟他道谢一声。”关语用手指了指书房的门。
杜若彤低头不语,她抚着方盒里那串光泽如丝般光亮的珍珠,不明白关语为什么频频想把她往关振言身边推。她和关振言已经是夫妻了,早晚都会互相亲近、了解的,不是吗?
真会如此?杜若彤想起关振言竟连新婚之夜都还要处理公事的举止,她的眸子不禁黯然了。
这是她想要的婚姻关系吗?一辈子相敬如“冰”?
不!她不是那种没努力过就宣布弃权的人。
“我待会儿会去找你大哥,跟他说声谢谢的。”杜若彤再抬头时,黑亮的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
“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关语弹了下手指,唇边酒窝一闪。
“你别对我期待太高就是了。”
“原来大嫂也是会出招反击的嘛。”关语哈哈大笑了起来,倾身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杜若彤被关语的举动吓了一跳,但见他笑得很自在,她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了。
她有预感,她和小叔会成为好朋友的。在她这段关系诡谲的婚姻里,有个朋友总是件好事吧。
“大嫂,大哥就交给你了。他看起来或者不好相处,但他的内心绝对会是个顾家爱老婆的好男人。”关语诚恳地说道。
“我现在直接到他的书房找他,会不会打搅到他?”杜若彤直截了当地问道。
“放心!你去找他绝对是件惊喜,而不是打搅。”关语哈哈大笑地再度拍了下她的肩膀,发现自己愈来愈欣赏大嫂一点就通的聪明了。
杜若彤但笑不语,不过心里却轻叹了一声。
是啊,如果不想和关振言形同陌路人,她确实是该对这段婚姻积极一些哪!毕竟
才新婚第一天哪
必振言听见了弟弟关语大笑的声音,还有他新婚妻子轻柔的笑音。
于是,原本被推开了一条缝的书房大门,又无声地被紧紧关上了。
必振言开始痛恨起自己的粗心大意,如果他没把数据放在车里忘了拿上来,也不至于听见那两个人相谈甚欢的欢笑。
胸口里翻搅的愤怒,化成了他大掌上狰狞突起的指节。
他白皙脸庞上一双黑眸愤怒地发亮着,像着了魔的野兽,只想撕裂眼前的一切。
她与关语说话时,会是什么模样、表情?
是一派大家闺秀的优雅?还是会露出她在大学时般的单纯笑靥?
必振言紧抿着唇,压抑着喉间那股兽般的低吼。他紧紧地闭上眼,在黑暗间与他混乱的思绪共处着。
今晚,他根本无心工作,他花了太多的时间想着他的新婚妻子那个气质出众,五官优雅,一举一动都有名媛风范,却又毫无骄纵之气的美丽女子。
他蓦然睁开眼,暴躁地在屋内来回地走着,屋内十九度的低温空调,并没有降低他周身的怒焰。
必振言伸手抚着那道从左耳下一路蔓延至胸腹间的结疤烙痕,即使已经动过几次手术,鲜红的伤疤不再那么狰狞吓人了,但对任何人而言,那仍然是种怵目惊心的景象。
他不爱出门,便是因为他不想看到别人同情或好奇的目光。
如果她看到那一片遍布他左半身的伤疤,她会觉得恶心吗?
必振言瞪着黑色大理石地面上反射出来的那张冷酷容颜,外人对他的称呼突然跃进关振言的脑海里
冷血恶魔!
他唇角讥讽地勾起,阴柔五官于是益发地邪魅如魔了。
他知道外头盛传,关振言为人傲慢、不近人情、狂傲自大、不与员工接触,只以考绩论职务薪水高低,并吞其它公司时,绝对不留情面,凡事只往钱看的冷血特质,和恶魔实无二致。
但,他不在乎。
就算老一辈企业家痛恨他的不厚道,又如何?就算媒体总爱批评他的并吞作风残忍,又如何?他还不是一样娶到了杜若彤这个如珍珠般高雅的妻子。
毕竟,杜若彤身为传统产业企业家之女,在大环境的不景气之下,她只是一个被送到他手里,以协助杜家产业升级的筹码。
他何必要为筹码伤神呢?她和关语谈笑风生又与他何干呢?
他只需要告诉她,他对婚姻的要求,这样便成了。
他下令,而她遵从,就是这桩婚姻最主要的契约内容。她越早懂得这一点,对她越有利。因为他会是一个慷慨的丈夫!
必振言转身,走向书房的另一扇房门
走入杜若彤的房间里。
杜若彤在书房外,站了十分钟。
书房里头透出光线,证明了里头应该有人。
“有人在吗?”
杜若彤敲门敲了数次,却都没有得到响应。
她转身走回她的房间,脚步略显迟疑。关振言连门都不愿打开,她要怎么跨出第一步呢?
她推开房门,迎面而来的冰空气让她一凛。
她忽地抬头,一种被人盯住的感觉让她抱住双臂,慌乱地左右张望了起来。
角落的双人沙发里,一双鹰般的利眸盯住了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杜若彤倒抽了一口气,急忙把手背到身后,想趁着双手紧紧互握时,攒聚出一些镇定。
必振言没有接话,他交迭着双腿,打量猎物般地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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