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啦好啦!”
那车夫不太爽快的答应,和我们商订好路程,先拿了一半订银,第二天一大早出发、一路卜果然行车罕至。
途经武当山下,我并没特别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妖气。正在车内和文举闲扯、忽然听到一阵低低嘶鸣,跟着马年嘎然停住。
“怎么了?”文举探出车外,讶然叫道:“车夫不见了!”
怎么会?
我正也要探出头去,文学回过头来,却更加惊骇的喊我:
“小桃!”
耳边有风飒然,我回头,还没未得及惊讶,一阵剧痛从颈间紧紧抓住我。
有东西咬住我的咽喉!
我不能动,由着那东西把我拖出车去,我看到文举翻身下车,一路追了来。
我痛得晕了头,念力无法集中,空举着双手也打不着,迷迷糊糊的被拖着飞奔了不知多远,那东西才把我放下来,我眯着眼睛一看,居然是只红色的大狐狸,不,是狐精。
大概是和黑童一样,采人之精气修练的。
真该死!它把我当成人了,张口就咬。
“小桃,小桃—一”
远处有文举心急寻我的声音,幸好这死狐狸咬的是我。
“啊!”又是一次剧痛,它咬住我的肩头,我痛叫出声,正要驱动念力反击它,文举循声找了来。
这下好了,什么神通也使不得
“小桃!”他叫,冲过来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打它,狐精唬地就要跃起,我干脆抱紧这厮一迳在地上滚,想离文举远一点,他却一直尾随在后。
好痛,好痛!如果我病死了,不知道这等帐要算在谁头上。
忽然,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我和它一起摔跌下去。不是虎穴,却是龙潭!耳边一声“小桃”的惊呼都没听完,就被水呛了一口,不能呼吸,不能张开眼睛,现在才想起杨戬说过的,我有一次水劫,是这宗了吗?
身上的狐精放开咬着我的嘴,开始死命挣扎。
好啊!原来你也怕水。
死狐精,瞎了眼,蓬莱山百花仙座下的桃仙,也敢来招惹!咱们一起死在水底好了。
不用再做什么,只要抱着它,只要它比我先断,我就有命了
可我也够呛的,竟然糗到要和一只尚未练成人形的狐精同归于尽。
我不能呼吸了,恍惚之中变来的一把刀子,缓缓沉落水中,我不能飞不能跃,认命的让满天满地的水和绝望从鼻子、嘴巴灌进我的身体
五百年的修行就要毁于一旦,蓬莱山的天真地秀,姐妹同修,我再也见不著她们了。还有文举,文举
如果还能再有一口气,再看你一眼
再有一口气,是多么自然的一件事,在蓬莱山,我伸展每一片枝叶就不知道能得到多少气息;现在,只是一口气,只是
“咳!”
身休里一道灼热就这样喷喷出来。
从鼻子、嘴巴,似乎还有眼睛,耳朵。
烫
是不是咳完了,吐完了,命也就完了?
再咳!再咳!
又是一道道烫人的烧的,好痛,文举,我好痛!
“没事了没事了”
耳边有温柔的安抚,背上有轻轻的拍揉。
是文举的声音!
文举,文举我喊了他了吧?他听到我在喊他了吧?
“别说话,小桃,现在没事了。”
真的是他,我努力张开眼睛,刺目的阳光刺得我又闭上了,他伸手替我遮住阳光,我慢慢握住他温暖的手。
“小桃小桃”
我专心听他的声音,那是上天垂怜的一根蜘蛛丝,我攀著它,在濒死的绝境里得以超拔。
“文举”我努力的挤出一些声音来喊他。
“我在这里,别慌!”他答,声音非常坚定,我抬眼,真的又看到他了,满眼的焦急却又有些陌生的什么
不懂
“找好累”我虚弱的偎倚着他,在滔滔不绝的汉水边,大宽地阐、碧落黄泉,只有我们俩
喔,不,还有那只红狐精!它倒在不远的岸边,几乎和一个十三、四步的孩子一样大。
我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文举紧紧抱住我。
“不怕不怕,那只狐狸死了。”
“死了?”我恍惚的望着他,他倒笑了。“你怎么也一身湿?”我其实感觉不到他的湿衣服,而是他的发髻松了、乱了让太阳晒了半干。
“这些慢慢再说,你先休息。”文举轻轻的将我发上的叶片拿下来,水上的风缓缓吹来,长发在我颊上摩掌。
长发?叶片?
叶片?!
是方才落水昏迷,藏在帽子里的长发散开了,而且我几乎现出原形!
我心头一惊,抨抨乱撞,文举已经发现我是女子了!
他怎么想?怎么想?我比江绿瑶美吗?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的从我发上拾起叶片。
似乎是有人靠近了,喳喳呼呼的,文举向旁边看了看,温柔的道:
“小桃,官府的人来了,要我过去。”
我听到他的话了,摇摇头仍是抓着他,我真的怕,怕一松开他我会继续向下沉。
“我很快就回来,先跟他们要件长衣给你披上。”他柔声安抚我。
我真的乏力了,任由他小心的将我放在青草地上。
文举走开,眼前却多了双穿著黑鞋的脚,我顺着脚向上看,是黑童!一双凶狠的眼睛瞪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心处。
“你”凶什么,我想。但是连一句活也没力气说。
“这算什么?”他冷冷的道。
什么啦!
“为了杜文举,先是把自己弄得像个小乞丐,现在宁可一死,宁可五百年的修行付诸流水,也不肯在他面前使神通,也不肯让他知道你不是人!”黑童忿忿的大骂。
原来他一直都在旁边,这臭蛇真是没义气!
没有及时伸出援手也就罢了,居然还趁我此时全身乏力来闹我、揭我疮疤!想当初我也没趁他受伤时赶尽杀绝啊。
我大怒,岔了气,狠狠的又咳了几下,五脏六腑几乎翻了过来。文举闻声,提着借来的长衫赶了来,可是该死的黑童居然在这时现了身!
我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让黑童把我由文举身边带走,在众人的掠呼中,消失在滔滔的汉水之上。我挣我挣不开他,一时之间元神激越,居然就昏过去了。
到底昏迷了多久?我不知道,恍恍惚惚的知道有人照顾我,喂我吃东西,替我疗伤。醒来时,身在一处灰暗暗的山洞里,卧着的石床又冷又硬,黑童从洞外走进来,一张灰脸在灰色的山洞里,什么也看不明白。
“你醒了?觉得好一点了吗”他柔声问道。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我怒火上烧,一双眼狠瞪着他。
“这么气我?因为我坏了你的好事?好歹我也照顾你这么些天了。”他吊儿郎当的道。
“你!”我开口想一吐胸中恶气,却只是引来一阵剧烈的咳。
好痛,体内有火在烧,沿着咽喉烧到脑门,全身都烫。
“这是哪里?”我咽下难以下咽的激越,问他。
“武当山。”黑童冷淡地说。
“该死!”文举在襄阳,他居然把我藏到武当山上。“让我回去。”
“回去哪里?杜文举那里是可以让你回去的?”
“他还要赶考!”我心急。
“你以为他会一直在襄阳等你?”他冷哼。“我们来看看好了,看看到底是你重要还是他的考期重要。”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不耐烦。
黑童在洞口聚了念力施了符,洞口出现了人间的景象,我忍不住撑起身子,靠洞口更近一点
文举坐在马车里,有人替他驾车,他在赶路,是往长安的路上吗?
“所有的人都以为是杜文举摆平了狐妖,他成了襄阳的名人,官府替他备了车马让他去长安,人民替他焚香祝祷盼他高中状元;但是,他看见你被掳走了,整个襄阳城里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杜文举身边的小桃姑娘在汉水之上被另一个妖精掳走。”黑童看着我,强调了最后几个字。“被妖精掳走,小桃!他不关心你。为了赶考,他丢下你。”
?
是这样的吗?
文举靠在车内低着头,似乎很疲倦,从江州一路到这里,多么远的路啊。车轮轧轧,一下一下都绞在我的心上了。
不,文举,别走,我还在这里,别走
“你清醒一点,杜文举心里只有功名,只有一个江绿瑶。”他正色说道,我却只看到他正经表情之下的得意神色。
我不悲伤,却觉得愤怒。
“都是你,你凭什么去考验他,凭什么?如果不是你来捣乱,他何必做这种决定?我第一次遇见你时没把你收拾掉,现在却留着你来反咬我一口!”
一段话说完,几乎快没气了,在他面前不能示弱,我努力调息,怒视着他。
目光是利刃,杀他一千刀,杀他一万刀!
文举知道我是女人了,只要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他会爱我的!可现在被黑童这么一搅和,什么都完了。
“你不必自欺了!你真的以为没有我,他就会和你双宿双飞?你作梦!”他道,无情的撕开我的一切憧憬。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声泪俱下的哭喊。
“我说过了,你是我的目标。”他就这样直直捅一句过来。
“你的目标是谁都是你的事,为什么拿来扰我!死黑童、死黑童,我又没招惹你!”我气得全身发抖,伸手要槌他,他反手握?
住我的肩头,道:
“小桃,我们才是合适的,杜文举心有所属了,况且他早晚要知道你不是人,他不全爱你的!”
我不要听这些!
“我昏迷了多久?”我问,抱著一线希望。
“十来天了吧。”小黑含混答道。
“十来天?”
我昏迷了这么久?文举似乎才刚刚离开襄阳
“他等过我的,他等过我的!他身上背著父母的期望,不能不去考试!”我想起来那天文举跟我一样一身湿。
“是他救了我,对不对?”
黑童一言不发,我也不再问,料想他不会肯说文举好话的。
我勉力撑起身子想下床来,黑童一下按住我:
“我不会让你走的,我说过了,我们才是合适的,你忘了杜文举吧。”
我为之语塞,如果他不让我走,我能奈他何?
“你打算一直关着我?”我冷然说道。
“不!我只希望能有时间”他道,声音居然变得柔和。
有时间?我不也是这么想的吗?只要有时间,文举会爱我
忽然之间,我了解他了,也不再那么气他,这么一放松,只并得全身发软,再一次沉入无声无息的渺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