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岚大骇, 一时竟分不清楚面前这人究竟是谁,连连后退几步。
她脸上疑虑重重,明显带了防备, 右手不禁就往吧台上放着的那袋糯米摸去。
詹台立刻黑了脸, 一把把她揪过来,怒道:“干嘛?以为我被鬼上身?想拿糯米丢我?”
方岚见他一切如常,略松口气, 打开他攥着她胳膊的手:“怎么回事?你问米问到的却不是碧芝, 而是阿mark?”
她顿了顿,又有些恍然:“阿mark也死了?”
问米问到的, 只能是死人。
她心里知道得门儿清,找寻幼卿的时候,才一直以来不敢也不愿尝试。
她打开他的手的时候用了点力,此时詹台挨她一掌的手背有一点点辣辣地疼。
詹台轻轻摩挲了下, 心里却有种异样的酸胀,不由暗骂自己抖m,越是被她简单粗暴地对待,越是有种两人已经亲密无间的错觉。
他想到这里,就有一点意兴阑珊,说话也带了几分漫不经心:“嗯,阿mark也死了。”
问米就像是四位数的算术题, 道理谁都懂,上手也会做,但要做得又快又准又好, 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
他业精于勤荒于嬉,这段时间心思都在方岚身上,已经有一阵子没有上手,刚才作法的时候就多少有点心虚。
奔着碧芝去的,黄纸符里生辰八字也写的是她,可最终开口的却是阿mark,低沉的声音抑扬顿挫,他听了半天,才明白是在讲香港每年七月十四的盂兰胜会。
盂兰节是潮人传统,很多三四十岁的香港人都有过类似的幼时记忆。盛夏七月半的傍晚,牵着阿妈的手,到摆花街边,到鹅颈桥底,找那些上了年纪坐在街边的老阿婆。
阿婆面前摆一个黑漆漆的铁皮箱子,里面摆上一层层元宝纸钱糯米绿豆,点上烛火。沟壑纵横的脸像是隐藏着深深的怨恨,用手里擦了香灰的鞋底拼命砸面前黄纸符剪成的小人,口中怨毒地叫骂,越大声越招前来的帮衬的顾客满意。
“打你个小人头,等你有气定透;打你个小人手,等你有钱唔识收;打你个小人脚,等你成世没鞋着…”
画面是那样真实,又是那样的古朴。
詹台仿佛透过阿mark的眼睛,窥到了他童年夏夜的某一个瞬间。
詹台垂下眼睛,想了想,回头对方岚说:“死者为大,既然他已经说得这样清楚,不如明天我们还是去看看?”
铜锣湾地铁站e出口,沿记利佐治街一路向前行至高士威道,便可以看到维多利亚公园门口的女皇铜像。
方岚倏地笑了一声,又摇了头,对詹台说:“每个城市都有些恶俗的鬼故事,一贯讲究风水的香港更加不能免俗。汇丰银行大楼楼顶放了数座铜炮,正对中银大厦,就是为了避它尖刃煞气锋芒。”
“维多利亚公园也有一个流传甚广的本港十大鬼故事之一,你想不想听?”她神色轻松,想来是觉得这个故事荒谬至极。
詹台眉头不易察觉的一动,歪过头来倒显得很有兴趣,冲她点点头。
“听讲,篮球场旁边的男厕所,里面的镜子用的是铜镜,因为任何玻璃镜贴上去,都会因为阴气太重而裂开。”方岚低声说。
詹台噗嗤一笑,强忍住心里的鄙夷。阴气太重碎玻璃?拜托,阴气又不是锤子。
他不想打击方岚的积极性,便装成很好奇的样子:“然后呢?”
“阴气太重,是因为这一面墙上的镜子,曾经目睹了一桩全港知名的奸杀案。十五岁的中学生放学归家,却被中年大叔拖入这间厕所奸杀。因年代久远不曾留下物证,所以警方即便拘留了案犯,他却咬死也不认罪。”
“警方无计可施,便将案犯带进这间厕所,哪知墙上的镜子一看到他的脸,竟然像放默片一样将案发当晚的情形重现。案犯见上天显灵,鬼魂亲自来报怨,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认下了自己禽兽不如的罪行,最终遭受了法律的惩罚。”
“这件事后,这面曾助冤情得解的镜子就被装成了铜镜。”方岚笑笑,指了指前方的篮球场,说:“就在那里。”
詹台目光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倒真的看到了喷水池后篮球场边,一座灰白色的小房子,顶端白色的一个小尖,上面画着朱红色的男女指示牌。
和其他香港的公共设施一样,小而干净,小而规整。
詹台长眉轻轻一挑,轻笑道:“我进去看看?”
方岚咦了一声:“编的这么荒谬,你也信这个?”
詹台笑了,没答话,心里却琢磨这样流传甚广的鬼故事,能切实讲到地名的,大多很多年前多少有些说不清楚的渊源。
倒不是说真的有这面像录像机一样的铜镜,能够帮助警察探查冤案。
而是这样的传言,可以以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来掩盖真正的事实真相。
比如这镜子,被人传得神乎其神,又带了因果相报的正义,既可以分弱些旁人对这案子里其他细节和逻辑的关注,又可以保护这面镜子,若是真有些去不掉的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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