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未料到他万万料想不到,即便是死,沧江也要带着他一起下地府入黄泉。
何苦呢?为何连斜日都肯留他的命,沧江却不肯放过他呢?
本是同根,相煎何急?
遣风忧然,却听耳边一声惊雷平地而起。
“办不到,只要我活着一天,任何人都休想动遣风分毫。”罢月明目张胆袒护着身后的黑衣人,毫无避讳。
“这可是你王兄的遗命!他驾崩前这样说必有他的道理。”
素萦本以为罢月对权力视之如命,定会为了自己的野心灭掉区区一个斜日留下来的黑衣秘器,断想不到一开口便被罢月驳了回去“你你不怕你王兄的遗命成真?若有一天西陵家毁了我革嫫王朝,你便是千古的罪人!”
“那又怎样?”罢月一副天下不放在眼里的模样“我为了一个男人可以杀掉自己的亲姐姐,也可以灭掉你这个嫂子,你说我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这话听了让素萦王后倒吸一口冷气,莫非罢月杀斜日是为了这男人?难道她还想为了这男人杀了她和归儿?
“你你你你为了一个男人,你杀姐灭嫂,你十恶不赦!”
罢月将那串紫玉紧紧捏于手中,那上面还带着它的正主——斜日之精气。她捏着它,仿佛捏斜日的手腕,一字一句地向天下人,向在地府里的亲姐宣战。
“我可以为了他夺得天下,也可以为了他舍弃天下。斜日不肯还他赤袍身份,还拿他的性命作为秘器达偿她自己的野心,我就用更大的野心让她从天地间消失,让她永远无法掌控遣风。嫂嫂啊嫂嫂,你错就错在不该对他下手。什么王兄临死前的秘旨,什么西陵一族终成威胁,告诉你,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他永远地守候在我身边。”
她的话让埋于阴暗角落中的遣风赫然被推到光亮的正宫大殿,遥望着她紫色的衣袍,他竟忘了呼吸。
她的表白如她的感情一般来得犹如雷霆般猛烈,任何被涉及的人均肝胆俱裂。
捏着那串紫玉直指苍天,她喊道:“我罢月对天发誓,对王族的祖先发誓,上天入地,我都要跟他在一起,任何妄想把他从我身后夺走的人——杀无赦!”
素萦王后望着她高昂的下巴,已是六神无主,心魄俱散,喃喃道:“你你疯了。”
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罢月用怜悯的目光望着殿下茫然的王嫂,赫然大笑起来“是!我是疯了,若非我被爱逼疯了,我怎么可能为了他不惜一切,甚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姐喝下那杯毒酒呢?”
一口饮尽杯中物,她笑得狂放却苍凉,手里紧攥着那串紫玉,手心里的冷汗沁出彻骨的冰凉。
罢月五年,二月二十七,宜进人口,忌开光。
临一水撩开纱幔,见到那头大白猪又靠在那里打盹了——她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一身白衣,要不是身形与母猪有些差别,他真以为自己找了一头猪进府。
“我说我的贵人啊,你一天到底要睡多少个时辰才够?”
“睡到够就是够了。”她靠在床上,随手拣起几案上的樱桃丢进口中。滋味不错,与宫中那些贡品的味道差不多。临家真是有钱,连这么稀罕的吃食都弄得来。
临一水挪走她躺着的位置能取到的所有食物,这样躺着吃吃喝喝,吃饱了喝足了就睡睡睡睡,她哪一点像革嫫王朝至高无上的女主?
当然,革嫫王朝的女主绝不会穿着白衣躺在这里,应该穿着紫袍戴着紫冠被奉在王宫的高位之上。
没办法,谁让他遇上她了,只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
“我的贵人啊,咱们近日要回宫咯!”
回宫倒是不难,可是
临一水摸摸下巴,锁紧眉头“回宫的路不远,可进宫这一步可非同小可,如若不小心,怕你尚未进宫,就横尸山野了。”
白衣女子慢吞吞地从床上起身,还不忘扶着临一水的手,那派尊贵那派气势非同一般。
“简单!你临家控制着革嫫大半的码头营生,码头最是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所。你把找到斜日女主的事随便散播个几句,不出三日整个革嫫都会知道斜日殿下尚在人间。”
就这么简单?临一水笑着摇摇头,能执掌天下的人绝对有副玲珑心肝,这心无九窍,也有七巧。
“恐怕你还有后招吧?”
她点点头,几日相处下来,他们总算心意相通,这个临老九也算孺子可教“还有两个人你要去找。”她竖起两根手指头“一个是我的王叔二闲王。”
“那个有名的糊涂闲王?”
“我父王故去前将革嫫三分之一的兵马交给了这位糊涂闲王,罢月之所以能够赢素萦王后当上革嫫女主,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当初二闲王按兵不动,你说这个闲王值不值得你去会会?”
临老九默然,承认她的话有理“还有一个人”
“遣风,西陵遣风。”
“罢月身边那个黑衣人?”临老九一蹦三尺高“这几年你不会真的悠闲到傻了吧?那可是为罢月誓死效忠的黑衣秘器。罢月这几年不理会朝中众臣的非议,执意偏宠他,他定是一心为罢月效力。你居然去找他?”
“若这世上还有一人肯为我舍命,那就是他了。”
既然她对自己的黑衣秘器这么有信心,他便照着去行事得了“不过这事有难度,他深居宫中,又常年在罢月女主身边,想见他,恐怕难上加难。”
“二闲王的身边有个叫九斤半的丫头,从前侍候过我一段时间。你去找她,让她带句话给遣风。无须多语,只对他说一句话便是了。”
临老九静听吩咐——
罢月五年,三月初九,宜出游,忌会友。
“不是不是不要不要靠过来,我没有不是的父王,女儿没有王兄,并不是这样的道理,妹妹我是不要把我关起来,我不要遣风,遣风快来救救我”
遣风百步之外便听到了她的梦呓,大步跑向她的寝宫。守护的宫人早已见惯他的出入自由,并不阻拦,一道道为他大开寝宫之门。他掀起珠帘,坐到她的床边,将她自梦中唤醒。
“醒醒,快醒醒!”
她微眯着眼望见熟悉的身影,顿时扑进他的怀中“遣风,你怎么才来啊?”窝在他的怀里,她贪婪地吸取着他身上的温度。
黑夜让她紧张。同样是浓得化不开的黑色,他这身黑衣却是她最好的庇护。缩在那片黑色里,心中所有的不安便渐渐远离她冰冷的躯体。
她是冷的,一夜夜浑身冰冷,冷得骨头都觉得生疼,再厚再暖的锦被也无法让她感到温暖。那种刺骨的寒冷即使在梦中也不曾远离她。于是,一日日她从噩梦中惊醒,呼喊着他的名字,寻求着他的慰藉。
他暖和的大手摩挲着她冰冷的背脊,唯有在这一刻,他们靠得如此贴近“又做噩梦了?”
她在他的怀里点点头,不想告诉他连日来她都在重复同一个噩梦——斜日归来,重返王宫。
真正让她害怕的还不止如此,一旦斜日回到这里,遣风会站在她们姐妹俩谁的身后,尚是未知。
这几年日日相守,在这座于她而言再没有亲人的王宫里,他们是最贴近的彼此。
只是,这样的贴近在她看来还并不够,远远不够。
他一身黑衣立于她的身后,却从不肯换上赤袍以西陵将军的身份立于朝堂之上——虽然他握有京畿重地的全权兵马,是名副其实的守宫大将——革嫫女主可以下嫁赤袍将军,却不可能找一位黑衣人做夫君。
她几次三番给他机会,为他创造条件换上赤袍,可他固执地装作什么都不懂,坚持以一身黑衣示人。
他不懂她的意思?他不会不懂。
那是为何?莫非他还在等待他那个正牌主子的回归?
将罢月纳于怀中的遣风断想不到,他怀里这个看似无助却握有天下至高权力的女主此刻心中正盘桓着这样的千回百转。
“女主”宫人跪在帘外轻声企问。
“什么事,说。”她撩了撩衣袖,仍窝在他的怀里不肯起身。遣风向后退了退,随时打算从她的身边撤离。
宫人跪道:“女主,二闲王递上急奏。”
“什么事不能等到早朝再说?”罢月看了看天色,不到一个时辰就该上早朝了,二闲王这个时候递什么急奏?莫非有紧要大事?“拿过来本主看看。”
罢月接过急奏细看去,霎时间脸色大变,猛地合上折子,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遣风察觉事情不对劲。忙问:“发生什么大事了?”
“没什么,还不就是哪个地方又有灾了,哪里的官员又渎职了之类的破事。”她笑着拿折子当扇子使。
她很热吗?遣风定神观了她片刻,起身道:“女主准备上朝吧!我去外面候着。”
不对劲!罢月的反应不对劲,二闲王送来的急奏一定说了什么紧要的事。这几年,无论什么家国大事,她都不曾瞒过他,这次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瞒着他?
他无意识地把玩着弯月刀,想着心事。不觉眼前出现一件青底衣衫,他抬眼望去竟是久不相见的九斤半。
“你今日怎么进宫了?”几年前九斤半已经被派去二闲王的府中当值,她从不轻易进宫。
九斤半向他道了礼,近步上前“是有人让我进宫转告您一句话。”
遣风洗耳恭听——
“斜日尚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