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的。他不喜欢我,因为我不喜欢他。可是他喜欢妹妹,总是给妹妹买衣服,妹妹有很多衣服。
邻居们常常背后议论妈妈,那些与她年纪相近的,只有丈夫而没有男朋友的女人们,一边拍着我们的头可怜着我们兄妹两个,一边对我们的妈妈指指点点。那些老年女人们,常常谈起她们年轻时,有许多的男人排队追求,末了还不忘感叹一句:“那两个孩子真是可怜啊!”只有跛脚李爷爷,告诉我要孝顺妈妈,说一个女人拉扯两个孩子太难了。我最尊敬李爷爷,他说话少做事多,心地善良又不爱显摆,所以我听了他的话,从不过问妈妈与“衣帽架”的事情。
妈妈卖包子的时候样子最难看了,还会整天陪着笑脸。与衣帽架见面的时候也挺难看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刘海用水抿了又抿的,看起来非常的傻。但是,她也有美丽的时候,比如说,她看到我在街角电话亭里打电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她的头发全都变了,变得像一位母亲,电视里面用狂风暴雨来歌颂的母亲。
窗
我的房间有一扇窗,我们家一共有两扇窗,另一扇在厨房。
我从窗户看到爸爸扛着铁锹出门,我从窗口瞧见妈妈推着包子车出门,我趴在窗台上看到妹妹与朋友们一同出去,我站在窗下看见流浪狗从院子里走进走出。每天的中午,窗子会看到我从窗台爬出去。我去街角电话亭接电话。
诚实地讲,我是去打电话,虽然我没有电话卡,也不曾知道过一个号码,可是我却常常打电话。这电话亭很漂亮,却很少有人用。它一个人站在街头一定很寂寞,没有人肯利用它来互通消息,它一定很委曲。
记得有一天,窗户告诉我“衣帽架”与妈妈一起回来了。妈妈问我怎么没去打电话。我知道,她这样问,与别人这样问的意思是不同的,她不是在嘲笑我是个神经病,她只是希望我在这个时间离开家。我做得更彻底些,说我去同学家住,晚上都不回来了。
我是有同学,可是我没有朋友,所以我无处可去,只好回到电话亭。我对它说了许多话,后来我就睡着了,居然整夜都没有做梦,然后我太喜欢睡在那里面了,于是我总是住在街角的电话亭里。这是我的地方,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地方。我想,有我在,电话亭也不会寂寞的。
前面说过,我到电话亭去,最初是为了接电话的。是的,我曾接过一个电话,是爸爸打来的。那是一个晚上,路灯很亮,他记错了邻居的电话号码,所以打到电话亭来。我刚好在街上游荡,我接了那个电话,知道他离我不远,或许我转个身就能看到他。可是我什么也没说出来,因为我要哭了,我终于忍住没哭出来,爸爸的电话却断了,然后他再没打过来。这一次我很自责,我应该告诉他我就要读初中了,他再不回来妈妈就嫁给别人了,妹妹变得更多话了,我们两个都不再吃冰糖葫芦了。可我只是担心自己难为情,只顾着眼泪不要哭,我居然什么都没说出来。我却接了他的电话,或许他再也不会打来了。
爸爸的电话,只有我和电话亭知道。它答应我,如果我不在,它不会接听爸爸的电话。它知道我全部的秘密,所以它一定会保守秘密的。
星星们掉落下来,跌倒在路边,站了起来,便成了路灯。我听得到它们的悄悄话,可是我从不与路灯说话。我只是在它们亮起来之后,跳出我的窗子,翻过院墙,走到电话亭里。我总是等一会子电话,但是电话再没响过,所以我很快就会睡着了。有时我也会失眠,我就坐在地上讲电话,第一个电话打给妹妹,然后是同学和老师,最后是我家的邻居们,有时候也打给白天路过的人。只是,我从没打给爸爸,因为我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