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愕,抬起头来,却见她眼里现出复杂之极的神色来,略一想,便明白了她心中酸苦,照道理来说,我若犯错,如有实证,便要夏侯烨直接下旨,若无实证,前来询查的,也是内惩院主管,可夏侯烨却派了她来,虽有看重她的意思,另外一层,不也有将此事大事化小当成家事的意思在内?
上次荣婷受审,尚有内惩院的嬷嬷在场,而这一次,却只有华妃而已,难怪她的脸色那么难看了,她心中虽是五味俱全,依旧却不得不扮出宽宏大量的模样来,对我自是没有半分客气。
我却是吓得不轻的样子,惊慌下跪,道:“臣妾谨听皇上训示。”
她淡淡问道:“本月初十,你是否去了景华宛?”
我低声道:“荣婷被贬,臣妾担心她初居于此,一应物品或有失缺之处,所以,臣妾便去看看说到底,除了奶娘,她是臣妾自西夷而来唯一的旧人了。”
我的说话,使她神情有些恍惚,竟喃喃一句:“唯一的旧人么?”重复了这一句之后,脸色才变得冷利起来“你倒是宽宏大量,她如此的对你,你倒还顾着她?”
我苦笑一声:“华姐姐,这宫内之人,自西夷至中朝,何人不是如此?”
我又看见了她脸上一晃而过的失神,显见她心意摇动,却不知是不是忆起了自己?
我继续道:“何人不是想着往上?逆水行舟,如不奋力向上,往往就是舟毁人亡的结局,臣妾何必恨她?说到底,在臣妾身为公主之时,她帮了我许多。只是臣妾并没有她那样的能力能逆水行舟,臣妾弄不明白,为何皇上一丝情份都不顾”
她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在怪皇上?帮着荣婷说话?她屡次害你,却在你的心目之中比得过皇上?”
我茫然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华姐姐说什么呢?她怎么比得上皇上?臣妾只是,只是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皇上一时间将荣婷封为四妃之一,一时却将她贬为低等美人,臣妾有些害怕呢”
我这话显是说中了她隐藏于内心深处自己尚未察觉的恐慌,既使他和她再深情似海,那便怎样?到了她再无可用之处时,她的处境,会比荣婷好吗?
我看清她眼色变幻莫测,显是心中情绪万端,却是颤颤地垂了头,低声道:“不知华姐姐问起前几日臣妾的出去,所为何事?”
华妃这才定了定神,语气有些激荡:“本妃问你,你去荣美人之处,是否想和她暗通款曲,联络已潜入皇宫的西夷旧人,有所图谋?”
她的心绪明显被我打乱,却瞬间平静下来,真不愧为南越长公主,到底曾协管过万马千军,我心中暗暗佩服,却是想,只是不知如你知道你的亲弟弟当晚所说的言语,已将你视为天底下最恨之人的时侯,是不是还会如此平定?
我愕然抬头:“华姐姐说什么?臣妾自去了荣婷之处后,便一直安守兑宫,并没有外出过,怎么和人暗自联系?”
华妃道:“那你既是不知当夜便有人潜进了景华宛,挟持荣美人前往兑宫,可惜来的路上,便被侍卫抓获了,荣美人细皮嫩肉,在内惩院可经不起什么拷问,早将一切该说的全说了你还要我仔细说出荣美人所招供之事吗?”
我在心中冷笑,荣婷,我早说过,你会回到我身边的,再次成为我的奴婢,为何,你总是疏忽我的话呢?
第一百一十章回去不了了
脸上却是怯怯之色更显:“华姐姐,既是半路抓获,想从景华宛至兑宫,可途经不少地方,比方说皇上的朝阳殿,玉姐姐的坤宫,对了,还是华姐姐的乾宫怎见得那些人挟持荣婷就是往臣妾这边来的呢?华姐姐也知道,荣婷为求自保,很喜欢将某些事推往我的身上”我苦苦地笑了笑“华姐姐,臣妾已经习以为常了,所能做的,不过自辩而已。”
我说话之时,她脸上先是露出不信之色,再便是恼怒,到我说至最后一句,她却有些恍惚茫然,显然,我这个公主在西夷王宫所有的遭遇何尝不是她自己以前受过的?只不过,她的母妃运气比我的好,终有了出头之日,被南越王封为王后,她后来才能与其弟极尽荣宠,再那以前所受的屈辱,又如何能抹平?
我所述所说,不过攻心而已。
自少时开始,我便知道,察颜观色是什么滋味儿,在父王面前,我要察颜观色,在其它妃位高过母妃的贵人面前,我更要察颜观色,这样,才能不被他们拈记,不被他们所害。
她神情缓和下来,刚进门的肃杀与冷利表情在脸上慢慢消失,却依旧淡淡地道:“如此说来,你全不知情那一晚所发生之事?”
我垂头道:“华姐姐,臣妾自西夷而来,原来身边尚有三十余人服侍,但一年以来,那些人或因罪调往它处,或因主管嬷嬷责罚身染重病而亡,来来往往,臣妾身边只剩下一个奶娘,而月前,奶娘也臣妾身在兑宫,便如盲目瞎眼之人,有谁能为臣妾通风报信?”
华妃脸上终现了一丝惨然,虽然她也将自己的心腹派往我处,但她自是知晓我在这中朝皇宫所受的种种,与她相比,她为天上,而我,则为地下。
可她哪里知道,只有这样任由如此,在这一切发生之际,在所有的事都恍和我有联系的时侯,才能让他们思虑重重,让他们暂将我剔除出此事之外。
就连夏侯烨,不也认为,所有发生的这一切,我虽卷入其中,也不过顺势而为,没有人会以为我是这一切的谋划者!
华妃脸色更为缓和了,居然轻叹了一声,道:“锦妹妹,我这也是不得已代皇上问话,要知道,皇上这几日可是大怒,杜青山有人潜进了皇宫,劫持荣美人,那些刺客在被侍卫发现之时却服毒自尽,这是流沙月属下一惯的做法吧?荣美人关进内惩院,立刻交待了他们是为你而来,却又语焉不详,再加上太庙”
“太庙怎么啦?”我仿是没有看见华妃脸上一闪而逝的懊悔失言表情“对了,过几日便是国师代皇上祭天之日”
华妃瞬极便端正了表情,道:“没什么,你还是保持现如今的状况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