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席君心念微动,知其用意,便不再多想,凝神侧耳聆听前堂的动静。出乎她的意料,前堂的三人倒似乎心绪很是平静,便听闻一个低沉却甚是悦耳的青年男子的声音禀报着道:“皇上,臣也同意雍王殿下的想法,恐怕幕后之人并非静贵妃。”音色不甚熟埝,想来必是刑部提刑官宋浩然无疑。
皇帝“嗯”了一声便道:“说说你的想法。”
宋浩然道:“就其前后举动来看,这刺客先前咬定不言半个时辰,后来相信雍王保其性命的允诺才交待了事实,按常理来说倒是没错。只是此人出身侍卫营,京畿将士之中万中选一的人物,怎会耐不住殿下与臣这几句尚且算不得严厉的拷问?这是其一。道出他三人是受静贵妃指示之后,这刺客的言行与先前判若两人,为让臣等相信其所言不虚,恨不得将其所知尽数倾诉。此等行径已与叛徒无疑,试问像静贵妃如此谨小慎微之人,又怎会信任这样的人去执行刺杀庄贵嫔娘娘如此重要的任务?这是其二。至于其三……”
宋浩然的声音似有犹豫,立即听到皇帝沉声鼓励道:“说下去。”
“其三便是臣这些年断案的一些经验。一般罪犯在交待事实还是撒谎,可能他自己都没法发觉,其实面部表情是最容易出卖人的,比如眼球的转向、嘴角的细微抽动、神情的紧张或松弛等,都能看出些端倪。今日在审问过程中,臣暗观那刺客的眼色神态,交待幕后真凶的过程之中,几乎没有大的情绪变动,其言谈话语也是有条不紊,完全不符合常理。再综合先前的几项推断,臣可以断定,他在撒谎。”
几声清脆的掌声响过,皇帝的声音中难掩激赏之色:“到底是刑部尚书亲点的得意门生,确有几分本事!”
“皇上谬赞。”低沉稳实的嗓音听不出悲喜。
皇帝又道:“那么你们的结论是什么?”
这回倒是听到萧靖垣开口回道:“其实当马其泰的面目被揭开之后,人人皆道他是静贵妃心腹,但却忽略了一点:皇贵妃执中宫笺奏、握有皇后职权,她也一样可以使唤马其泰这区区副都统。儿臣还了解到,先前由于马其泰曾随清婕妤私闯坤宁宫犯驾,在天牢里羁押过一段时间,静贵妃明哲保身不肯相救,是户部宫家的人出面保下了他才得以出狱。如此前后一对照,幕后凶手何人,不言自明。”
沈席君能听到自屏风另一侧传来的皇帝胸怀大敞的笑声,片刻之后,笑声渐熄,皇帝的声音才再次传来:“靖垣,你没让朕失望。不过区区一个晚上,这前前后后的事就被你瞧得透了,那么你倒说说,这事儿朕该怎么处理?”
那萧靖垣倒是没有犹豫,即便答道:“时机未到,皇贵妃动不得、宫氏一门更是动不得。依儿臣所见,只能就将错就错,让静贵妃委屈一次了。”
“静贵妃……”皇帝叹了口气,道,“她倒未必对席君无加害之意,只是不会如皇贵妃这般狠毒便是。”皇帝似乎迟疑了一下,突然道:“这么说你制止庄贵嫔涉足此案的审理,倒是想保她?”
沈席君心中一震,先前怨念渐消,静心沉思,心中积着的迷雾终于消散。侧身急欲听取萧靖垣的答复,只是他这次的回复不如之前爽朗,迟疑稍许才道:“儿臣觉得此事涉及二位贵妃相争,若再有一位贵嫔牵扯进去,会让事情更为复杂。何况庄贵嫔确系无辜之人,若是因参与此案而知晓太多□□,日后无论结案怎么宣判、皇贵妃和静贵妃都不会放过她。何必让她无端卷入此等险恶纷争,徒增烦恼。”
皇帝听似随意地问道:“你怎知她确系无辜?”
“儿臣在江湖中这么些年,倒还可以分辨一个人在下手之时究竟带有几分杀意。刺客攻击庄贵嫔时全力以赴,不曾有半分留情。”萧靖垣斟酌片刻,又道,“儿臣猜想,皇贵妃的本意是待马其泰刺杀庄贵嫔得手之后,又当即被她另外派人引来的侍卫营的人发现,如此便可将事情推到静贵妃身上,一石二鸟,可算是万无一失。只是她没有预料到庄贵嫔竟会身怀武艺这一变数,虽然事败、但是能牵连到静贵妃,也算值得了。”
沈席君心下一片澄明,明白皇帝已然知晓自己习武之事,引而不发,当是会再次为自己隐瞒。只是这萧靖垣……这份恩情,却是不知该如何相报了。
前堂也是沉默许久,无人发话,应当是皇帝正在沉思,其余二人不敢打扰。半晌之后,便闻皇帝叹了一声,道:“那就按你说的去办吧。”
萧靖垣道:“儿臣领命。”迟疑了一会儿,才又开口,“父皇,有一句话……儿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轻笑一声便道:“浩然不是外人,说吧。”
“儿臣昨夜赶到御花园时,马其泰已被击杀、逃脱的那名侍卫当时也已负伤。庄贵嫔当时乔装外出,应该没有任何防备。在这种情况下遭人偷袭,竟然仍然可以令三名大内高手一死一伤,且全身而退。她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官宦之女能有这样的功夫,似乎与常理不合。”
沈席君心中一沉,竟是没料到萧靖垣会将此事和盘托出,想其与皇帝两年未见,还能这般未生间隙,倒是无怪乎先前皇帝对他的思子之情。
那边皇帝沉默半晌,未有回语,却是萧靖垣先耐不住性子出声道:“是儿臣僭越了,儿臣告退。”
“靖垣。”皇帝急着出声叫住了儿子,沉声道,“庄贵嫔是杭州府郡都统将军之女,会些拳脚功夫不足为奇。朕了解她的品性,你……不用在意。”
前堂隐约有衣袂翻动的音响,该是萧靖垣在行礼,不一会儿便道:“儿臣明白了,只是,父皇还是小心为上。”
“朕……”皇帝似乎欲言又止,犹豫之下还是言道,“退下吧。”
又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与衣袂摩擦的声响交错,前堂恢复了寂静,应当只余皇帝一人。沈席君无措地看向远处的立于阴影之下的高玉福,见他走近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便转身在前引路。沈席君忙疾步跟上。
二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言,沈席君见他并非按原路返回,一折两转,空间豁然开朗。定睛一看,竟然已是最为熟悉的上书房右侧偏殿。
高玉福立定身形,转身对沈席君躬身道:“方才的暗道都是平日里下人们进出的路径,不得已委屈庄主子纾尊降贵,还求主子莫要怪责。”
沈席君微微摇头道:“公公助我良多,席君感激都来不及、怎会怪罪?”抬眼,见思言和高进喜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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