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慌乱在瞬间席卷而上,沈席君咬牙克制着此刻难耐的心悸,倏然起身,甩袖怒道:“不知所谓。”
“那夜他拼着所有人看见,衣衫不整地穿越半个皇城来找您,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以天子之尊涉险冲进火场救您。他那样从容潇洒的一个人,为了您泥足深陷,您看不见吗?您还要他为您做多少事?”容妃仰起头,总是沉寂的眸子里隐含着从未见过的激荡,那絮絮的低语不绝于耳。
沈席君在门前立定,镇定了神情,转过身迎上她的逼视:“这么多年的礼教诗书都白读了吗?对皇帝的情可不能成为你发疯的理由。你的所作所为,是在帮他,还是害他?”
容妃猛地咳了起来,边咳着却边笑出了声:“太后……不,母后您逃吧,您逃出翊坤宫,也逃不开这皇城,逃不开皇上身边。皇上他爱您,爱得失去理智。我大魏的皇帝爱上了他的母后皇太后!”
重重地一声脆响,容妃再多的乱语被沈席君狠一巴掌打落,没有用上真力,却也出了十足的力气。站在她身前,俯看着这纤弱的女子被打得几乎伏倒,半边嘴角溅血、眼里却只剩快意,沈席君几乎无法遏制内心的震怒,然而再度举起的手,对着那样绝望的凄笑,却怎么也落不下去,沉寂半晌,终究只能吐出一句:“疯子!”
院落外突然一阵骚动,猜想是听闻了动静的下人们违令进了内院,沈席君拉开殿门便向外走,高声道,“来人,给哀家宣太医,翊坤宫容妃神智不清,要封宫静养。”
然而殿外内院却并无随扈入内,沈席君再向外踏一步,却被身旁之人一把拉过,抬头看去,竟是萧靖垣。
沈席君大惊之下,激烈地挣脱了他,压低了声道:“别碰我!”
萧靖垣略感意外地收了手,迟疑了一会道:“宋东升的口供我看到了,只是……你怎么亲自过来?”
沈席君冷笑道:“若非我亲自过来,竟不知容妃已疯成这般模样,皇帝与她朝夕相对,竟无半分知觉?”
萧靖垣转头望向侧开的门扉之内,是容妃颓然而无力地滑坐在地上。眼中的狂意转为了然的平静,萧靖垣微微一哂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沈席君的激愤来得有些突然,直到对上萧靖垣湛然无波的双眸,才别开眼道,“回头吩咐顾瞻亲自来看看,堂堂的正二品皇妃一宫主位,欺君罔上疯言乱语的,是得了什么病才成这样。”
“你镇静一些。”萧靖垣凝视沈席君片刻,又转头向着殿内道,“容妃……她认了吗?”
沈席君恢复了些镇定,抬眸望他,皱眉道:“你不意外?”
“当然意外,却更是伤心。若不是你送来的那些个口供,我怎么都……”萧靖垣一叹道,“我去和她谈谈。”
“你别……”沈席君伸手拉住萧靖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靖垣看了眼被她扯着的衣袖,轻声道:“惜君,你在怕什么?”
怕什么?是萧靖垣被容妃叫嚣着剖白的真心,还是越来越不受控的自己?
见沈席君许久地默然,萧靖垣终于收回了自己的袖子,却反手捧住了她的双臂:“惜君,有些事,不是压着不说,就能当它不存在。”
沈席君退后一步,踟蹰半晌方抬首:“皇帝,你是天子,一言可令江山变色。不论处置何事,望珍而重之。”
萧靖垣转身向屋内的容妃走去,背对着沈席君摆了摆手。就像萧靖垣一开始就不信容妃,或许对于这件事,他本就有预感,也已打算好如何处置。
沈席君迈出翊坤宫的院落,不意外地看见院门之外跪了一地的人,都是被萧靖垣赶出了门又忘了叫起的。见沈席君出来,高进喜便急着起身迎上,将一份帖子递到沈席君手上道:“太医院刚送来的急件,说是顾大人手书。”
沈席君估摸着他是因为萧靖垣的命令不敢入内,急忙打开手书。然而一纸白笺,只有区区四字:宋东升,殁。
回到寿康殿暖阁中,等候已久的顾瞻即刻便上前,跟在沈席君身后絮絮叨叨地禀报,宋东升落监之前便在身上藏了药,审讯后便知道是难逃一死,于是趁着看守不察服毒自尽了。他在咽气之前给齐王和顾瞻留了遗言,让二人看在他昔年军功和苦劳的份上,求太后留柔嫔一命。便因了他这一句,齐王连夜进了宫,在寿康殿跪到此刻。
沈席君看了眼齐王,让顾瞻上前相劝,总算扶起了他。齐王跪了许久,饶是行伍出身,也受不住这样的折腾,面色略显苍白。
沈席君叹了一声,道:“倒没想到齐王对这么一个下属倒如此至诚。”
齐王微微点头,语气中不减郁结之意:“伐逆之时东升在军中助儿臣良多,儿臣早视他为同袍兄弟,如今有如此下场,实属咎由自取。可他这最后的遗愿,儿臣愿以削爵作抵,求母后成全他这遗愿。”
沈席君怒极反笑,轻道:“齐王,你可知这宋东升勾引皇妃在前,欺骗哀家在后。哪一桩罪不该是杀头的?哀家没给他连坐诛族已经够客气的了,你别得寸进尺。”
齐王伏身重重一叩首,又道:“儿臣知东升罪无可恕,可柔嫔……的确罪不至死。据儿臣所知,不论先前私奔之事,还是慈宁宫之祸,柔嫔皆是受人蛊惑,只能算从犯。”
齐王言辞至诚,句句恳切,沈席君知道几年来他几度在危难时出手救助,也在心底承他不少情,如今见他以爵位相求,还真难硬的下心肠。无奈,沈席君只能收敛了怒气,道:“靖文,你素来守礼知法,也该知道,宫闱之事,实在不该是一个外臣可以置喙。你执意如此,定然有理由。”
齐王低头半晌,终于道:“承熙二年,宫家谋逆之时,东升曾是宫家族中医官,当时宫云纬与安若成策划逼宫,是他拼了半条命,把消息告知儿臣。”
“你说那时你的及时救驾,是宋东升的功劳?”沈席君将手中折子摔在桌上,惊得屋里外仆侍跪下一片,“大好男儿,折在了这种苟且私情之上。当初容妃带着他来求我时,就不该一时心软,终究酿下大祸。”
许是没料到沈席君的失态,顾瞻愣了片刻,才上前宽慰道:“有心之人存心作乱,便是换了颗棋子,也能成事。”
齐王咬了咬牙,道:“他立下大功,可当儿臣要为他报功时,他却说要把这一桩功劳压在儿臣这里,换将来一个儿臣不得拒绝的请求。东升后来随军跟着儿臣上了战场,处处争先,几次差点丢了性命,也是为了继续争点儿军功。他一路艰辛,儿臣却直到他身故……方知缘由。虽说是罪犯滔天,可儿臣也知其情之所钟,实难自己。是以柔嫔之事……还是求母后成全。”
口中道的是为他人所求,可齐王眼中的哀恸,终是夹杂了自己的真心。数月之前,也是在这殿中,自己之所以心软,也是因为思言以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长跪相求只为能助宋东升一臂之力。这一桩弥天大祸,借宋东升之祸始于思言,终于齐王。当真孽缘。
沈席君缓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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