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周游列国,竟然无一个君主敢于全心信任他,放手让他实践自己的抱负,最后带着七十二弟子凄惶奔走,孟子盛名在外,可是就连宣王也置孟子之言于无物。天下有抱负者,商君戮力侍秦,最后自己被秦所害,还使得秦朝刚暴为天下害,董仲舒罢黜百家,却让汉武天下户籍削半,如诸葛亮、王安石辈,已经做到了文人理想的极致,然则一人光复志向未遂而溘然长逝,一人身后大业尽废。
白翊杰心中早有一种感觉,今日郑云鸣携他这一班文武所创立的功业,并不逊于诸葛武侯,自然,王荆公在南渡之后多被贬为奸臣,通常不会与他相提并论,若是这番击溃蒙古倾国来袭,声望更要在诸葛亮之上了,这千古一人的地位,古往今来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但只有深入宦海中的人才明白这有多么困难,郑云鸣论地位,当得皇帝以下,万民之上第一人,也正是这个第一人,做的分外艰难,一面要应付皇帝的猜忌和控制,一面要安抚天下纷繁的局面,能够做好这两点,就是古来称颂的名臣了,似郑云鸣这样在天子与万民的夹缝中还要推进更俗变法的巨大改革的,就已经站到了古来读书人的最高峰。
纽磷这一刀下去,对于郑相公短短一生是一个最完美不过的结局,但天下呢,大宋呢?郑云鸣之后,还会有谁孜孜不倦的推行技术的革新,谁会不惜工本的向海外派出探险队,对政府的机构和智能进行耐心的调整?甚至于从君上到士农工商,人人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些年改革产生的巨大利润,郑云鸣一旦死去,整个国家甚至会马上把趁势收复祖宗江山的大业抛在一旁,热热闹闹的参加到争夺这块大饼的争斗中。
这一刀下去,等于将治国平天下的理想从此埋葬,白翊杰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这一刀也几乎等于葬送了他的政治理想,接下来的生命,大概会在永无穷尽的平衡皇帝、朝廷和江湖各方面势力的争斗中耗尽,郑相公充满激情的描绘的那个新的时代,将会永远的对历史关上大门罢。
白翊杰的沮丧仅仅维持了一瞬,转眼之间,他看见局面发生了意想不到的逆转,一柄长矛以闪电般的速度从半空中划过,一下子从后面刺入了纽磷的后备,枪尖从胸前的锁子环中破甲而出。纽磷先是觉得一震,握刀的手臂无力的垂了下来,但他心怀着必死之志,左手举起刀想要再给郑云鸣决定性的一刀,手臂刚刚扬起,却已经被身后一记势大力沉的大斧砍断了下来。
那宋将先用短矛刺穿了纽磷的后背,接着冲上前去用大斧朝着纽磷的臂膀猛力一击,顺势横过斧头在纽磷的后脑上再施一击,连环三招端的是快捷无论,纽磷被砍去了半个头颅,犹自挺立不倒,直到被那将官一脚将尸身踢开,赶上前来查看郑云鸣的生死,发现郑云鸣咬紧牙关,面色发白,却是大口的喘着粗气,显然还没有来得及赶进鬼门关。当即送了一口气,摘下面廉,露出面颊上那著名的旗帜图案,带着几分得意的抱拳笑道:“鄂州都统夏贵,奉命救援来迟,还请赎罪。”
白翊杰大惊失色的奔上前来,看见纽磷那电光火石的一刀正中郑云鸣胸口,其威势之猛,居然砍开了宋人颇为自豪的胸板铠,铠甲上的长长的缺口中涌出鲜血来。
白翊杰急忙大声呼叫郑云鸣的名字,厉声吼道:“大业未成,弃下众人先去就是懦夫!”
毕竟还是军师了解郑云鸣的性子,他这一句话说出,郑云鸣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我还不能死在这里”
夏贵大喜,只要郑云鸣活着,他就是这场战役的头号功臣,当即喜道:“相公能得安然无恙,这对大宋真是最大的好事!”说罢伸出手去想要将督视相公搀扶起来。
郑云鸣坐在地上,左手扶住胸口,右手狠狠的将夏贵伸来的手打了回去,用平生未见的严厉语气喝道:“好什么好!蒙哥今日不死,留我一条残命又有何用!”话未说完,就大口大口的咳嗽起来。
白翊杰上前扶着郑云鸣站了起来,说道:“相公用不着担忧,今日局面我军全胜已成为定局,目下还是以督视府的安全为第一要务。”
郑云鸣全然没有注意到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大声喝道:“似此百战巨兽,用了二十年时间,好不容易才有个机会将它装入网箩!舍我一人命有何足惜!现在要紧的是杀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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