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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 抗争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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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邻居给天成请来中医,给他用金创膏药。天成失血过多,身体一下很虚弱。大洋每天到海边捉马交鱼,熬汤给阿公吃。

    大洋的外婆在两位亲人被打死后不久,也去世了,葬在古农墓的另一侧。

    家里一下空落了,只剩天成和小孙子大洋,日子过得很沉重,天成的心头总像压着大石头一样,他为死去的古农和儿媳妇难过,又担心望洋的死活,还挂心远在星加坡的大望,还要把身边未成年的大洋抚养成人,爷孙俩相依为命,全靠他来支撑这个家了。年轻时一个人什么都不怕,如今自己的担子重了,反而觉得心虚了,常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心里难受,加上身上有伤,人一下就变衰老,行动也变得迟缓,稻子早就不再种了,大洋不让阿公干活了,他自己挑水浇菜,够爷孙俩吃就行了,也不再去集市挑大粪。后山还有几只鸡没被日本人捉走,有时爷孙杀一只,躲到以前望洋躲过的山洞里煮来吃,慢慢地也把几只鸡吃完了。晚上,天一黑,就躺下睡,大洋呼呼就睡了,天成睡不着也躺下,省得点灯费油。这年头,家家户户什么能省的都要省。好在地窖里的大米没被日本人发现,每天吃一点,添点番薯,能对付着。

    转眼间,修机场的人被押走有多半年了,音信全无。天成打听修机场的地方,带上几件望洋的衣服和一些吃的东西,和大洋一起上路了。爷孙俩风餐露宿,爬坡上岭,一老一少互相搀扶,走走停停,晚上,找个背风处,天成把大洋搂在怀里,两人相依靠在一起睡。

    走了一天一夜,来到有日本兵把守的地盘,四周都围起铁丝网,从山上远远地往下看,可以看到被抓来的劳工在日本兵的看押下在挖掉大石头、砍树、平整地面,就像当年天成和华工们从丹戎班兰开路到岸东一样,日本兵比隆帮的管工还凶狠,劳工的动作稍慢些,皮鞭就抽过来,年纪大的劳工累得倒地不起,日本兵就过去用穿大皮靴的脚踹。天成和大洋顺着铁丝网走到大门口,求站岗的日本兵让他们见上望洋一面,被日本兵拒绝了,天成说不能见面那么留下几件衣服,求皇军给望洋,日本兵不耐烦了,上来左右搧了他几个耳光,还用枪托把他推倒在地,大狼狗吠吠地叫着猛扑过来,大洋拖起阿公就跑,来了一个翻译官,说:快走,这里不许任何老百姓来,谁都不准见!爷孙俩只好回去。

    天成没事就到后山,在古农三人的墓旁坐着,一坐就是整半天。他心里很痛,和古农相识大半辈子,这是个多么好的人呐,老实忠厚仗义热心助人,当年刚从唐山被卖来的华工,不止是天成一人受过他的帮助和恩惠,他从没要人的回报,可是,老天却让他死得那么惨!天理何在啊?

    天成心里头还有一个希望,尽管希望只在遥远的地方闪烁,有这点闪烁的亮光就有了期盼:他牵挂着望洋和大望,为了这点牵挂,日子再怎么艰难也能撑下去。天成想到三牛说的话:要是在岸东过得不好,你就来我这,巨港毕竟埠头大,好找生活。天成心里说:不,我不能离开这里,我和大洋要在这守候,等望洋回来,大望以后也会回来,我们走了,他们回来就找不到人了。他要等待,像一棵树等待春暖花开那样等待儿子和孙子回来,有什么东西能抵得住一位父亲的坚忍不拔、水滴石穿般的等待呢?

    日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着。大洋想起往日过唐人的新春或是当地部族的解禁节,家里都热热闹闹,外婆和妈妈总是做了很多当地风味的点心,一家人有说有笑一起吃,集市上敲锣打鼓,有舞狮队挨家挨户到门口耍戏,户主就得赏钱,多少都可以,小孩们跟前跟后的凑热闹,还不时地燃放一个两个零散的爆竹。如今过得冷冷清清,没有人惦记节日了。艰难的日子使这个十五岁的少年成熟起来了,他知道阿公老了,没力气做重活,总是抢着做,让阿公多歇息。白天没事做时,大洋就认字、用树枝在地上写字,石头叔教会的他都记住,自己还学会好多。

    这样的日子过了许久,那天,日本人的膏药旗没挂出来,人们开始都没在意,驻地岗哨也撤了,往日谁经过那里,必须弯腰行礼,否则就给日本兵叫回来抽耳光,再叫你弯腰行礼才能通过。如今冷冷清清,人们走过那里就有点纳闷了:驻地里也静悄悄,日本人怎么啦?往日里,日本人的大货车从巴力里满载白闪闪的锡矿,一车车拉去丹戎,每天得拉走好几趟,如今,大货车也没开来了。过几天,日本人悄悄地撤离了,岸东一个日本人都没了,人们仔细地查看过,真的一个都没有。

    随后人们才知道:日本人战败了,投降了。这个消息像风一样吹遍整个岸东,矿区里胆子大的矿工趁机逃跑,没被抓回,其他人也跟着逃走。岸东老百姓第一次过着没有红毛没有日本人的日子,在轻松和舒心之下却有点担心:这样的日子能长久吗?

    确实没过多久,荷兰人又回来了。他们又住进了办公室大楼,又管矿区,把剩下的矿工集拢来训话,说:别以为矿区没人管了,逃跑的还会抓回来,要受严厉的处罚!你们好好干,会给增加工钱。

    天成关心的是,被日本人抓去当劳工修飞机场的人回来没有?他听说当年从岸东、玛纥、新路、丹戎都抓人了,一共是三、四千名劳工,他听说有人回来就去打听。回来的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完全不成人样,比当年自己离开巴力时还要惨。天成问:望洋呢?知道他的下落吗?被问的人不忍告诉他,便摇摇头说:我没和他在一起。天成四处去找人问,有人告诉他,他们劳工每天干活像牛马一样,日本人动不动就抽皮鞭,像赶牲口一样对待,每天只给两顿霉米粥,稀得照得见人影,生了病没有药,还得出工,很多人被折磨死了,死去的劳工就被日本人抛在荒郊野岭,任野兽去啃噬,能活着回来的只是极少数,没回来的,肯定就回不来了。

    天啊!天成的等待和那个他日夜守候着的希望破灭了,他只觉得天塌了,他无力顶住,他几乎锤胸顿足地哭:望洋,我对不起你,我怎么也不该让你走啊!先死的应该是我啊!大洋知道爸爸再也回不来了,和阿公两人搂在一起痛哭。天成看着这个没爹没娘的孙子,心如刀绞,千刀万剐的日本鬼子,多少人惨死在他的屠刀下,多少人家破人亡!当牛做马一辈子,刚刚过上像人的日子,刚刚有点盼头,一切又被毁掉了!命啊,怎就那么苦啊?闯南洋,闯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家破人亡!

    那些有去当劳工没有回来的人家,都陆陆续续去离机场不远的山里寻找亲人的尸骨,有老人找儿子,有妇女找丈夫,青壮年是找兄弟亲人,还有未成年人是找父亲。天成领着大洋也来找望洋的尸骨。走近山沟,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腐尸的臭味,到处都有带血丝的衣服碎片,人们寻觅着,荒凉的山沟,荒草有半人高,怪石嶙峋,尸骨遍野,但被野猪、野兽啃噬,被鹰隼啄食,已经没有完整的,连容貌都无法辨认,有的只剩一副骷髅,有的骷髅都不完整,尸首分离或缺胳臂少腿。那些死去的人是在什么样的惨景下冤死的啊!看到这等惨景,人们嚎啕痛哭,女人哭得呼天抢地,老人哭得失声顿足,凄厉的哭声撕心裂肺。

    荒草萋萋,天阴了下来,阴风四起,雨点轻轻地飘落,热带雨林一下雨都是倾盆大雨,很少有这样无声的细雨,莫不是连老天都为这凄惨的景象垂泪?

    人们为屈死的亲人焚烧纸钱,片片灰烬飘在空中,诉说活人不尽的哀思和悲恸。后来,一些青壮年把这些尸骨收起埋在一起。

    天成和大洋找不回望洋的尸骨,回家后,天成领着大洋在后山找块向阳的地方挖了坟地,把望洋先前的几件衣服埋在里头,立了块木做的墓碑,上写:张望洋之墓,左下角是:父天成谐孙远望远洋立。哪有父亲为儿子立墓碑的?白发人送黑发人,谁看了都会肝肠寸断!

    天成常在望洋的墓边一坐就是半天。眼前的山坡和田地,原来是荒草遍野,他和望洋用双手让它变绿、变得生机勃勃,如今,田地又荒芜了,天还是原来的天,人世间却多变,活生生的儿子,怎地在眼前一晃就没了?天成的心空荡荡,不只是从记忆的碎片里一点一点地回味自己一生经历的辛酸苦涩,还有从心底里涌起的沉积的痛苦,像刀子一样搅动着心窝,山风拂动他两鬓稀少的头发,他不知道是在倾听风的诉说还是自己在跟风诉说。他只觉得自己已经碎成片片,像被风刮起飘荡的落叶。他这一生,欢乐短暂得像早晨的露水,很快就没了;而苦难却总是伴随着他,是人们常说的命苦吗?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忘记时辰,忘记回家吃饭,总是让大洋找来叫回家才走。

    年轻时的各种挫折天成都能受,但是望洋死得找不回尸体这个打击真让天成受不了,悲伤像座大山把他压跨了,他一下子就像老了十几岁,白头发几乎脱光,脸上的皱纹像刀刻一样,他的心全泡在黄连水里,他感到自己无力再支撑下去了,他倒下了。他吃不下,大洋给阿公做稀饭,米粒熬得烂烂的,滴点油把咸菜炒得香香的,端到阿公面前,天成也吃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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