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
赖大家里忙磕头:“姑娘明察,的却袭人姑娘传话说,媚人可人得罪宝姑娘,说叫打一顿发卖了,还说要重重处罚,让她们知道疼,这府里奴婢最终板子就是四十大板啊,姑娘明察,老奴也是奉命办事。”
凤姐冷笑:“糊涂东西,既是亥时五刻事情,我们都在赏月,如何不悄悄问过,要自作主张?”
赖大家里顿时喊起冤枉:“二奶奶明察,袭人姑娘传话之时,已经子时(十一点)过了,各位主子奶奶都睡下了,奴婢本当要等今天发落,袭人姑奶却说,宝姑娘二太太气大发,只怕等到今日,我们也有办事不力的不是。”
迎春闻言笑起来:“凤姐姐,你说这好笑不好笑,亥时五刻事情,偏等到子时过了才发落,府里一个大管事娘子,竟然听从一个外买丫头吩咐,二等丫头吩咐发卖大丫头,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看来我们两个要好生反省,退位让贤了。”
袭人吓得砰砰磕头:“婢子只是说管家娘子胆子太小,她二人得罪宝二爷心尖尖上的人,别说只是打人,就是把人卖了,凭赖大娘多年体面,主子奶奶也不会说什么,并非真心说叫把人卖了啊!”
迎春闻言顿时恼了,提溜起一摞账本子就丢在袭人脸上:“谁是心尖尖?宝二爷今年方十二岁,懵懂天真总角之年,哪里就有心尖尖之人,再要胡说八道败坏主子名声,别怪我把你乱仗击毙。”
袭人吓得浑身颤抖,磕头不止:“婢子口误,是得罪贵戚,得罪贵戚啊!姑娘饶命!”
迎春便问绣橘:“她们所说,可都记下了?”
绣橘道:“记下了!”
迎春接过审讯记载,慢慢观看,慢慢思索。这很显然就是宝钗袭人连手剪除情敌。执事婆子是二房余留下来仅有的反身力量。赖大家里,不过是想做顺手人情,讨好贵人之母与未来弟媳,一日二房反正,她好表功。
迎春心里冷笑,打得好算盘,姑娘我叫你这艘大船翻在阴沟里。迎春心中划算。这事儿若捅到了老祖宗跟前必定再又反复,不如自己先斩后奏。
倘若老祖宗顾全自己面子顺水推舟,自己就可以把赖大一家子连根拔起,顺带再把二房余毒清除干净。
即便老祖宗不给自己留面子,也没什么,自己撒撒娇哭一场,请罪说自己年轻气盛,能力不够,虑事不周也就是了。落在外人眼里,自己顶多就是个有些傲慢自以为是大小姐。
这京中那个大小姐不傲慢呢!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大毛病。
主意拿定,迎春冷声道:“绣橘,记下!”
绣橘道:“是!”
迎春扬声发落:“赖大娘子,身为总管事娘子,竟然当值饮酒误事,胡乱施暴,致使无辜之人一死致命。现在革去总管娘子差事。本当重则四十大板以儆效尤……”
赖大家里一听顿时叫起屈来:“二姑娘,二奶奶,老身服侍主子一辈子,没有功劳有苦劳啊?”
凤姐张张嘴。迎春不等她发话,继续言道:“念其年纪老迈,当差多年有苦劳,免其刑杖,罚当月月例,即刻起交接差事,回家荣养去吧。”
回头指令:“平儿,收了她的小门钥匙,进出府执事腰牌,你亲自陪她去收拾府中暂居房舍东西,今日就出府,晓谕大小门房,赖大家里不得随意进出府门,违令者,一同革去差事,永不录用。”
平儿看眼凤姐,凤姐微微沉吟,默默点头。
赖大家里再次嚎叫起来:“二姑娘,二丫头,你有什么权利,竟敢开销我?”
迎春见她双目赤红不肯雌伏,知道她这是瞧不起自己,偏要火上浇油:“凭什么?凭我是侯门嫡女,凭我是老太太太太吩咐协管家务!”
赖大家里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侯门嫡女?别笑死人了,要道你不过一个贱婢所养庶女,身价尚且不清不楚,到敢在我面前充主子,须知我赖家可是贾府功臣,当初救过老祖宗命……”
她正在喋喋不休,殊不知迎春悄悄走近,‘啪啪’一个对耳抽,然后吹着手掌:“论理我不该打你,只是你骂我我不恼,全当你年岁大我敬你。且你不该侮辱我父母双亲。谁都知道,我生母是巡抚衙门内侄女儿,巡抚夫人已经认了我为外孙女儿,特特留下信物,叫我一日受人欺负,递牌子求见,巡抚夫人自回替我了销,怎么,你要试试?”
“我说嫡女并非无凭,我生母去世,太太收养与我,老祖宗与我父亲发话,此事已经知会了族长珍大哥,族中长老认可。簇谱之上白纸黑字,历历在目,我贾迎春排在大房嫡子贾琏之后,贾珏之前,乃是大房嫡长女,你竟然藐视老祖宗与我父母双亲,乃至贾氏族长族老,破口大骂我是贱婢所生,你好大面子,好大担待!”
迎春忽然翻脸:“来人啊,赖大家里以下犯上,羞辱主家,目无尊长家规与王法,拖下去杖责四十,以儆效尤。”
赖大家里闻言害怕起来:“我是老太太户下人,你不能处罚我。”
迎春厉声道:“老祖宗把家务托给太太,太太托付我与二奶奶,早已言明,一切家务但凭我与二奶奶。我现在说要罚,二奶奶,你呢?同不同意?”
凤姐笑道:“太太说叫我们互相帮衬。”
迎春微笑:“很好!”
几个执事婆子自身犯错,诚惶诚恐,不等人吩咐,一哄而上将赖大家里摁住,噼里啪啦大了四十大板。
迎春回头又问绣橘:“方才赖大家里所骂,可曾记得清楚?”
绣橘点头:“记清楚了!”
迎春点头:“叫她打下手印!”
自有人摁住老大家里打手印。
迎春看着证据齐全,丢回绣橘。笑着吩咐:“我只依理惩罚,不害人命,去药房领取化瘀膏一瓶,解表药一幅,一并送出二门交给门房送回赖家去。”
事已至此,谁管不停要吃眼前亏呢,呼啦啦一拥而上,将赖大家里拖下去了。
迎春回头询问宝玉房里匆匆而来麝月:“你们二爷起了?”
麝月跪下磕头:“尚未!”
迎春便问:“我来问你,袭人何时吩咐捆人?何时吩咐送交议事厅?可是宝姑娘或是二太太派人敦促?”
麝月忙道:“约莫亥时五刻左右(十点多),袭人姐姐吩咐教养嬷嬷捆的人,关在后边杂物房里。说是太太吩咐,等天明交给宝姑娘发落出气。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袭人姐姐吩咐把人送来这边,奴婢实在不知情?”
迎春便问:“既是不知何故,你们可曾劝过?要知道媚人可人是大丫头,你们都是她们□□出来,如何忍心叫她们死于非命?”
麝月低头:“这屋里以媚人可人姐姐为大,她们犯错,袭人姐姐为大,她是奉了太太命,婢子们谁人敢不听!”
迎春指着其余丫头问道:“你们都是这样心思俊
秋纹碧痕等各不做声。
一个没留头小丫头抬手指到:“昨个夜里,袭人姐姐前脚走了,碧痕后面悄悄跟着去了。夜半各人都熟睡了,她又鬼祟祟出去了,天亮才鬼祟祟回来,打量我们不知道呢!”
碧痕吓得伏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已。
迎春盯着这个丫头:“碧痕?你几岁?”
碧痕道:“回,回二姑娘,奴婢十岁了,是宝二爷房里的三等丫头。”
茜雪吓得也跪下了:“二姑娘容禀,不关碧痕的事情,是婢子叫她去找晴雯求救与二姑娘,并非行歹事,还请姑娘明察。”
迎春便问:“你们平日都跟着谁,做什么事情?”
茜雪磕头道:“奴婢跟着媚人姐姐打理收管二爷衣服饰品针线,碧痕跟着可人姐姐打理二爷房中银钱器皿,麝月秋纹则跟着袭人一起专管二爷起居饮食。平日忙碌时候,大家也相互搭把手。”
迎春心中哂笑,袭人前生得宠宝玉,家里成了土财主,这两姐妹不识像,将宝玉房里的身外物全部抓在手里,给袭人剩下个光人,怪不得要设法弄死了。
前世媚人本该死在三年前腊月,是迎春有心保她一命,没叫夜半丢出去,而是另辟房舍让晴雯伺候。不想如今似乎依然难逃一命,还连累可人。
就是这个可人,迎春记得前世这个时候,早也因为姐姐之死心怀怨怼,触犯了宝玉,袭人嗦摆,不满十五遂就被早早打发去了庄子上跟着爹娘种菜。后来也不知道如何了。
这一番问下来,迎春已经心知肚明,看着凤姐:“凤姐姐说这袭人丫头如何处置?”
凤姐一贯厌恶袭人这样闷不吭声,却闷头害人东西,且她这样欺上瞒下,害得凤姐差点枉担人命,岂能容得。遂道:“这种害人精,就把媚人可人所受一并还给她受了,再叫她哥哥进来领了回去,各自过活去。”
袭人闻言哭起来 :“奶奶饶命,奴婢再不敢了,求奶奶给婢子一个改过机会罢,求求您,二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