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迎春问道:“水板子?”
“是!”
迎春便看着凤姐:“凤姐姐,我以为这样恶毒之人,府里再也留不得了!”
凤姐便吩咐道:“即日起,革去四人差事,永不录用。其家人子女全部赶出府去,即刻送往京郊田庄做苦力,不得再行进府当差。”
凤姐吩咐完了搀扶迎春一笑:“妹妹可消气了,我送妹妹回去吧!”
迎春叹气:“我气不气有什么打紧呢,我只是希望府中切勿再有枉死之人,以免祸及子孙。”迎春说这话真诚看向凤姐:“凤姐姐,女儿在外要靠娘家兄嫂子侄撑腰,我直望凤姐姐与母亲儿孙绕膝,一如今日老祖宗!”
迎春说到动情处,眼眸蕴水雾:“万别叫那起子别有用心恶毒之人,败坏了我们荣府风水宝地,冲了后代子嗣福泽!”
凤姐惊见迎春落泪,一阵风似的将迎春搀扶到自己房里去了,急急替她洗面梳头,细声劝慰:“知道妹妹心善,媚人死得惨烈死得冤,只是私人不能复生,妹妹自己想开些,且他们是家生子儿,想来翻不起大浪来。”
迎春摇头:“人说人死如灯灭,其实人死了恨不会消呢。媚人死了,可人还在,她父母还在,恨就在。我们不能再行作恶了!”
迎春这话是针对凤姐前生爱灭口斩草除根而发感慨!提醒凤姐切莫作此想法。
凤姐点头:“这是自然!”
迎春目光灼灼看着凤姐,道:“仇不能灭,唯有化解。所以我留着袭人,等着可人。我们必须让可人一家出气,谁人作恶,必须自己受,我们不能替人背恶名!”
凤姐愕然:“可人倘若杀了袭人如何好?”
迎春叹息:“那也没办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且我看那可人不是杀人之人,否则两姊妹早就挤兑的袭人山穷水尽了,哪里还有她害人的份儿!”
凤姐点头:“但愿吧!”
平儿奉上牛奶粥:“二姑娘喝点吧,清晨闹到现在,水米没打牙呢。”
迎春哪里有胃口,摇头推开了,起身告辞:“凤姐姐切记,天地间存在循环报应,我们不能作恶,也不能替人背恶名!哪怕一点点小恶!”
九月初,可人醒了,同时得知了姐姐死讯,哭得晕厥过去。醒来便追问袭人下场。
晴雯告诉她,袭人被二姑娘打了四十板子,如今关在后柴房养伤。同时告诉她,媚人丧事交给府里二等管事负责处理善后,因为丫头死了不能停丧,不能赏赐棺木入土,送到化人场一把火烧了装在了陶罐里。
可人激怒交加:“她为什么还在府里没有赶出去?是不是还要叫他再去服侍宝二爷?是不是已经确认了她姨娘身份?”
晴雯急忙解释:“没有没有,宝二爷虽然跟袭人关系好,可是知道是袭人捣鬼害你们,就再也不见她了。袭人嗓子都喊破了,二爷都没去看过她,说她心肠太狠毒,太可怕。”
可人见过袭人跟宝玉纠缠,不能置信:“真的?”
晴雯举手:“真的,骗你是小狗。你想想啊,她的板子打得轻,宝二爷若是顾恋她,如何你倒好了,她却美好呢?”
可人看着晴雯:“轻些?”
晴雯直伸舌头,迎春嘱咐过她,不要透露太多细节,免得可人恨上家恨。话一出口只得自己圆:“她使了银子,执事婆子没打足力,打你们却是吓死劲儿。”
可人咬牙只恨:“狗东西!”
晴雯忙道:“别气别气,二姑娘已经为你们报仇了,敦促二奶奶吧他们全家发配到庄子上下地做苦力去了,还说了,他们心肠歹毒,后代子孙不许进府伺候。”
可人眯起眸子,睨着晴雯,语气甚冷:“为我?”
晴雯毫不避讳可人清眸,连连点头:“你可别不相信,我们二姑娘心最软了,听说媚人姐姐去了,当时就落泪。原本四个执事婆子只是罚去粗使洒扫,袭人也赏了出身自行婚配,后来二姑娘听闻媚人没了,顿时大怒,追回重新发落。”
可人心中激荡翻腾:“既如此,袭人缘何还在府中?”
晴雯悄悄言道:“二姑娘跟二奶奶商议了,说是留着袭人给姐姐出气,任凭你如何发落。”
可人讶异:“真的?”
晴雯点头奸笑:“当然真的,我还听说二姑娘说了,即便你把她打死,也是她该受。只是......”
可人瞪着晴雯:“只是什么?尽管说,死都死过了,还怕什么。”
晴雯道:“老太太说了,媚人姐姐死了,虽不与主人相干,终究死在府里,所以,你不能再留在府里伺候了,不过,二姑娘说了,会替你们一家子脱籍,再赏赐你们本钱银子,或是经商,或是卖地,总够你们一家三□□命就是了。”
可人顿时咬牙:“人都死了,要钱做什么!”
晴雯死拉着冲动可人:“我知道姐姐会这般说,可是,姐姐你要知道,媚人姐姐死在袭人跟宝姑娘手里,与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不相干,且二姑娘力主替你报了仇,又勒逼着宝二爷不许她替袭人说话。所以,你的仇人是宝姑娘跟袭人,不与府里人相干,做人要恩怨分明,我们二姑娘可是好意啊!”
可人一指头戳在晴雯头上:“哟,那年我们守了你三天三夜,你病好了说是终身报答我们,如今又转了码头了?”
晴雯急道:“我依旧终身报答姐姐,只是你不知道二姑娘待我好,你与媚人姐姐灾祸焉知不是口舌太锋利,招了嫉恨。先时,我也是这般跟他针尖对麦芒,简直宝二爷曾经口无遮掩,那个花狗子就恨上我,我们姑娘狠狠教训了我,细细与我说道理,我才学者敛了锋芒。姑娘又吩咐绣橘姐姐压制袭人,叫她不敢动我。否则,我大约也......”
晴雯没有说出最后两个伤心字儿,却仰起头:“做人要有义气,我做人有骨气,我也得报答我们姑娘,忠心耿耿服侍姑娘一辈子。”
可人一揉晴雯额头:“知道了,开玩笑呢,当真做什么!”起身抿抿头发:“带我去瞧瞧我们袭人妹妹去。”
晴雯一笑:“何须带路呢,你到后院去听听就知道了。”紧着一拉可人摁在床上:“只是你如今不能擅自走动,否则变成瘸子别怨人,要知道这墨玉续骨膏来之不易。”
九月底,可人可以扶着拐杖走动。
媚人的爹娘被找了上来,告诉她们,女儿媚人感染风寒没熬住去了。
张氏做主赏了她们夫妻四十两银子,并在后街o她们分了一座小院子住着。
凤姐意思,想将他们两口子调上京来,一个做了门房,一个做了贾母替贾母浆洗衣衫。总比他两个种菜轻松些。
只是媚人死了,可人不能再留在宝玉身边伺候。
贾母深谋远虑,以为可人一家虽然可怜,只是这样的人不能再留在府里伺候,否则祸患无穷。
可人性子刚烈,这件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她姐妹受了冤屈,只怕不能用强。凤姐提议让迎春处理,迎春一向亲和,深得丫头们敬爱。不比凤姐以凶悍霸道出名。
迎春一早让晴雯对可人春风化雨,这番召见可人,可人初时毛躁与愤怒已经收缩收敛,再不是当初哭喊咆哮,能够平静与人答对了。
见了迎春,可人一切正常,俯身请安,一丝不苟。
迎春便询问了当日到底为了何事跟宝钗袭人起了龌龊。
可人告知迎春,自己与袭人之间,并非一日之祸,乃是她们姐妹一早跟袭人结了怨。
迎春追问因何结怨。
可人言道,一为宝玉胡乱赏赐金银贵重器皿,被姐妹们以太太要对账单为由拒绝,告诉袭人想要拿走古董瓷器,必须先回了太太或是老太太才成。二是她们姐妹分别碰见了袭人夜半爬上宝玉床上,言语之间不免轻视讥笑。
八月十五那日,宝姑娘夜半而来,陪着宝玉睡觉,她们姐妹根本不知,只当又是袭人在弄鬼,心中羞愧,姐妹隔着门刺了几句,意在点醒她收敛些。却不料中了袭人埋伏,他她故意不明说宝姑娘也在,只是一味言语挑唆拌嘴。最后当面挑唆,说是媚人可人这分明是故意辱骂宝钗姑娘。
那种龌龊事情,姐妹羞于启齿,便越发被宝钗误会他们恶意中伤,故而嫉恨,拂袖而去。
可人一边诉说,直至痛哭流涕,说早知因此葬送姐姐性命,当初就该拼命揭穿袭人这个荡|妇嘴脸。
迎春扬手制止可人继续哭诉:“我今日问你,你说与我,我相信你的人品,老太太太太奶奶都会相信你,免得瞥在心里冤枉。所有有关之人都受到了处罚,袭人只要不伤她性命,也有你发落,你也算出了气。只是今日这话离了这里就了了,莫再告诉别人,个中厉害关系,你自己知道。”
可人点头言道:“姑娘一时婢子明白,二太太宝二爷是主子,且我姐姐之死跟他们没有关系,我不会嫉恨他们。”
迎春点头:“很好,府里拟定,新年之际要放出一批家奴脱籍从良,太太已经把你一家三口算在份内,府里有安家银子赏赐,你家按规矩可领四份。倘你不乐意,我们在京郊新买了几个小庄子,都是中田,有待耕种养熟,你们可以择其一处,一家同去,我知道你爹爹是种菜好手,我们提拔你父亲做个管事,你辅佐你父亲做个管事姑姑。无论如何,总让你们安居落叶,衣食无忧。”
可人略一思忖,心里想着晴雯的话,又想着自己家中把那个无亲戚依靠投奔,遂仰头问道:“敢问二姑娘,这庄子可是大太太名下田庄还是公中所有?”
迎春一愣:“是我们太太所卖,怎的?”
可人伏地磕头:“回禀二姑娘,晴雯说得好,婢子姐姐死在袭人与恶毒婆子手里,婢子要报仇,二姑娘替婢子报了仇,又给婢子报仇机会,婢子要报恩,婢子没有大本事,唯有一辈子伺候姑娘,报答姑娘。”
这话说得隐晦,迎春略微一想就明白了,迎春已经虚岁十四,及至免论亲,好友三四年,正是养田好时机,倒不是张氏小气,这是张氏一贯的持家之道。张氏此事置办几个这样的小庄子显然是为了迎春出嫁陪嫁准备,可人明显是向迎春请求,将来跟随迎春陪嫁做户下人。
迎春故作不知:“你言重了,我当家管事,整肃家规职责所在,你无须记挂在心,当以你自己方便为好。”
可人再次磕头:“不满姑娘,婢子只有姐妹二人,如今姐姐已死,婢子家里也并无可靠亲友依靠投奔,出得府去未必能够平安一生,与其出府无依无靠,婢子不如终身追随姑娘,既报恩德,又保自身!”
此乃忠义之婢,有时比血脉至亲更可靠。迎春心头欢喜,神色不变:“既如此,我会告诉太太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