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愕然未定, 前方远远响起贾珏的声音:“二姐姐, 是你吗?”
迎春了然那人是被珏儿惊遁,心中感念他体贴维护,这种被男人呵护滋味, 迎春从未尝过,心中亦惊亦帧<昼褰バ薪ソ, 晴雯叶儿已经福身施礼,迎春这才忙着收回心神:“噢, 珏儿吗?”
贾珏喜滋滋冲着无头苍蝇般的婆子挥手:“这边来, 二姐姐在这里!”
迎春杯贾珏搀着上轿椅,左右不见绣橘,不免讶异:“珏儿如何寻来这里?可有看见绣橘?”
贾珏言道:“那个丫头也不知道慌什么, 竟然摔坏了脚踝, 还有那个司棋,浑身抖索的, 像是害疟疾打摆子。”说着自己一笑打下嘴巴:“瞧我, 母亲听见又该叫人掐嘴了!”
司棋?迎春不由皱眉,这个丫头今儿一天都神龙见头不见尾的,略晃一晃面,转眼就不见了。女孩儿总有几天身上不方便,遂也没问起。不想却在这里发抖做什么?
忽然间迎春心头一声炸响, 想起一件久远的风月之事,迎春顿生一身冷汗,自己真是生活的太悠哉闲适了, 竟然把这件要命的事儿忘记了。急忙拉住珏儿:“她两个人呢?”
贾珏反握姐姐,笑道:“正有几个婆子抬着轿椅,我吩咐他们送回去了。”
迎春点头,心头却砰砰乱跳。
想一想,忙着低头吩咐晴雯:“你速速回去照顾你绣橘姐姐,不必回来服侍我!叫你司棋也别来了。”
晴雯也不问根由,姑娘吩咐自有道理,一福身去了。
迎春偕同贾珏来至荣禧堂,却是元妃派了太监送了许多灯谜来挂在廊下,黛玉湘云惜春喜鸾喜凤玉凤等都在各处观瞧,挑选自己喜爱的灯笼或者自己猜,或者请人猜。
迎春见了贾母张氏凤姐,不见了族里几位老祖宗,知道大约回家自去团圆去了。贾母吩咐迎春也去廊下猜谜。迎春口里应着,乘机回到葳莛轩。来到绣橘与司棋所住厢房。索性这院子里妈妈婆子俱是吃酒凑热闹,只有两个外门上婆子,还有两个小丫头雁儿雀儿被她们嬷嬷妈妈留下看门子,正在一个个撅嘴不乐。
迎春便吩咐雀儿雁儿前头去看灯,却叫晴雯:“你带着叶儿守住门户,不许闲人进来。”
司棋正坐在绣橘床头,拿敷子包了冰雪给绣橘捂着脚踝止疼。见了迎春忙着跳起身子,平日灵活眸子今日却傻呆呆的,脸儿低垂,下巴恨不得藏进胸口里,因为羞惭惊恐,她竟然不知道请迎春就坐。
迎春自己找把椅子坐下,冷冷看着司棋:“说吧,你一晚上不见人影,哪去了?绣橘又怎么受的伤?”
司棋低头不语。
绣橘张嘴道:“没什么,我不过经过假山竹丛,一只野狗飞奔而出,奴婢吓了一跳......”
迎春却不看绣橘,只盯着司棋:“是么?”
司棋略抬一抬脸颊,眼睛盯着迎春所坐雕花扶手,嘴唇一下一下蠕动:“我,我......”
迎春冷笑起身:“看来好人不易做呢!”
迎春起身却顿住脚步,似帕子按按眼角一声叹:“你们两个是我的贴身大丫头,我本来舍不得你们,原想做一辈子主仆,大家一起帮扶着过日子,如今看来不成了,正所谓人大心也大。绣橘,你今年十六,司棋你也十七了吧,嗯,女大当嫁,是该出去了。”
绣橘听了这话一声惨呼:“姑娘?”
迎春见司棋没有大的反应,继续言道:“明儿我就给凤姐说,叫免了你们身价银子,再替你们求一门好亲,你们出去备嫁吧。倒底主仆一场,我不会亏待你们。你们跟我这些年读书识字,大裁小剪都是门门精通,比人家小家碧玉也不差,我就按小家碧玉打发你们,除了我平日赏赐你们四季衣衫,你们各自带去,你们屋子摆设铺盖行礼,你们也各自都带走。我再与你们每人一套新嫁衣金玉头面,与你们装新。”
顿一顿,却见绣橘饮泣呼喊,司棋直挺挺不求饶,又道:“你们错不过跟了我这些年,没有在婆家受气的道理,我再把二百银子你们压箱底儿,也是主仆一场了。”
迎春说着话起身就走。绣橘一声惨痛:“姑娘我不出去!”又冲着司棋一声叱喝:“司棋,你倒地作兴什么?在这府里,我们不靠姑娘能靠谁去?”
司棋这才哭出了声,噗通就跪下了:“姑娘,都是司棋错,司棋认打认罚,求您饶了绣橘,别牵连她,您说亲在即,身边不能没有贴心丫头。”
司棋说着爬行几步,抱住迎春双脚,哀哀磕头:“是司棋猪油蒙心做下错事,不求再留在姑娘身边,只求姑娘超生!”
迎春听着贴心人三字,不免心酸,看着绣橘眼窝子一热。迎春并无打发她们之意,只是他们不肯说实话,若真是为了潘又安,那潘又安必定逃跑,届时又是一场祸事,故而问明白了好做安排,却不料她们两个竟然联合欺骗自己,顿时恼了。
如今见她们服软,心里气也平了。迎春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握住绣橘:“疼得很么?”
绣橘差点落泪,不说疼不疼,嘤嘤哭起来:“奴对不起姑娘,奴......”
迎春拍拍绣橘手:“要知道,你这样遮盖并不能帮到她。”
绣橘低头饮泣:“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顾了眼前了。”又见司棋哭得可怜,心里又软了,泪眼祈求司棋:“司棋,你告诉姑娘吧,我自小跟着姑娘,姑娘菩萨心肠,定然替你周全。”
司棋这才爬行过来,以头点地,哀哀诉说一番。
说今日自己相会之人名叫潘又安,是东府新近奴才,也是自己至亲血脉固表兄弟。自己原本是金陵人,老娘是邢家下人,自己娘亲是放出府的丫头。自己在家时候,与姑表兄弟潘又安两小无猜,交换了信物。自家起初有几亩薄田,日子还能过得去,后来天灾,爹也死了,娘们过不下去。恰逢贾府采卖丫头,她娘就把女儿买到这里,奔一条活路。潘又安一家也投靠老娘成了邢家下人。
后来因为邢家大姑奶奶嫁给一个世袭武官做填房,表弟家又跟着老娘一起陪嫁到了武官家里。不料武官家里的老太太不是良善人,以为偏听小儿子闺女。对邢家姑奶奶姑娘好生厉害,几次三番想要谋夺媳妇妆奁。只是邢家姑奶奶手紧,下人帮手齐全,下不得手。
那婆子不得逞,便使出婆婆手段见天作践。那邢家姑奶奶问安去得早了,她说是媳妇故意半夜吵闹,不叫她睡觉,盼着自己早死好霸家产。去的晚些儿,又骂说媳妇是破落户的女儿不知道礼节好歹。
略拨一拨嘴,就冷茶热茶往身上泼,热饭热菜兜头就倒了媳妇子一头脸,还要罚跪。
邢家姑奶奶没得法子,只得忍痛拿出些陪嫁器皿讨好婆婆小姑子,暂时歇几日将养。那婆子赏到甜头,更不餍足,几次想要偷盗财产,直是媳妇房里帮手多,不得得手。
那婆子便生了计策,天天作兴,挑拣饭菜冷热,媳妇驳一句嘴,就喊儿子打媳妇,否则就要告忤逆。邢家姑奶奶娘家兄弟只知道吃喝嫖赌,输光了钱财阖家住在庙里。哪里有本事跟武官对峙。再又因为姐姐出嫁刮光了大半家财,她弟媳妇怀恨,唆使男人不许管,两口子装聋作哑,更是问一句也免了。
邢家姑奶奶苦不堪言也只有撑着,天天烧香磕头,期盼生子撑腰,总不如愿。
平日里散些小钱,哄着婆婆姑子,总算挨过一年。直怪邢家姑奶总不坐胎,那婆子便有了新说辞,捻三挂四:说什么养个活人白吃米粮,不如养只鸡,还能下个蛋吃,养猪也能杀肉吃。极尽侮辱。
她小姑子不贤惠,不说劝劝,也作践,不过她识字儿,说的也文雅好听些:牡丹脸大挂空枝!
这样冷嘲热讽,挨过三年,邢家姑奶奶索性肚子没动静。又不肯舍弃钱财,老婆子便天天逼着儿子休妻,说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儿子不听话,又嚷嚷要请族长开祠堂。
其实老婆子也是瞎说,姑奶奶丫头做了妾侍,生得有子。
只是邢家姑奶奶娘家无人,只得任凭她胡说磋磨。邢家媳妇这下子慌了。也是实在受不得磋磨,只得事事顺着婆婆。
那婆子趁机要媳妇把箱笼锁进府库,说要这样安全。媳妇怕被休弃,只得顺从。那婆子也是无耻的紧,悄悄请了锁匠,把媳妇压箱银子偷个精光。
金箔银子弄光了,婆子略略安静几日。
不过三五月光景,小姑子出嫁,那婆子替女儿办嫁妆十里红妆,吧媳妇金银器皿都把给了女儿。这号不满意。看着媳妇下人,活像看见银子。又作兴说女儿出嫁缺几房家人,家里人太多也消耗不起米粮,逼着把媳妇几房家人送给女儿去了。
那姑子不是好人,焉敢用嫂子下人,转手就卖给人牙子,自去买了新人用。潘又安一家就这样被买进金陵贾府老宅子。
迎春闻言心中翻腾不住,却是按捺情绪:“什么邢家里姑奶奶?你表弟缘何来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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