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凤姐正在细听外面动静,心里只为迎春高兴,一个不防,被迎春一抓吓得松了手,茶盏咣当一声落了地,幸亏地衣铺着,瓷白的盏儿滴溜溜打着转儿,却是秋毫无伤。
凤姐讶异之下,忙看迎春,却见迎春梗着脖子,满脸痛楚,张着嘴巴直抽冷气:“哎哟,凤姐,姐姐,疼,疼,疼……”
凤姐顿时魂飞天外,吓得心肝儿乱颤:坏了,莫非血崩呢?
她一边往门口冲去,一边嚷嚷,声音变了腔调了:“太太,婆婆,太医,太医,有请王太医,迎妹妹……”
一边收生婆子掂量着大小四份赏赐,大约不下一百五十金,直觉今日赚翻了。她这里正在喜滋滋收拾包裹剪刀,忽闻凤姐嚷嚷,她吃了一惊,怀氏夫人要么不状况,一旦有事神仙难救,稳婆腿肚子直转筋,却是无暇自顾,舍身扑上去,跪在床头,颤抖着解开被单,替迎春观察摸腹,半晌,收生婆子带着喜悦颤音喊叫起来:“哎哟,奶奶又要生了,快备热水我洗手来!”
王太医此刻一脚踏进房门,闻言就顿住了,迎春若是生命堪忧,他是救命神医不避嫌,这会子却是不好进来了。
凤姐甚是机灵,也是担心迎春,收生婆子之话虽然喜庆,却也害怕做不得准,想要得个安心。忙着上前接过王太医药箱,笑道:“哎哟,老神医,您可是看着妹妹长大的,喊您一声爷爷却当得起呢,您给孙女儿请请脉能怎的?”
王太医这话却是当得起,他比贾母年岁小些却也可算是同辈人,他又跟贾府三四十年的交情了。
事急从权,眼下似乎不对景。王太医有些迟疑:“奶奶既然无妨,还是……”
凤姐咯咯一笑:“医者父母心,您老不会忌讳血腥味儿,是吧?”
王太医面色一滞,胡子翘翘睨眼凤姐,似乎觉得凤姐侮辱他只能比治病救人高尚情操。抬脚随了凤姐跨进房间。
迎春这会儿正在镇痛间隙,真好诊脉。水三姐放下帐幔,一方丝帕子遮住了迎春皓腕。
太医闭目伸出二指切住,半晌额首:“老夫竟然眼拙了,少夫人却是三胞胎!”
凤姐闻言大喜,已经把心提到嗓子眼的张氏水母等终于安下心来。
恰好这一瞬间平静过后,迎春又阵痛起来,疼得浑身直颤微。收生婆子也洗手完毕,紧张的指引迎春吸气用气,迎春至此有些力不从心,收生婆子担心时间太长,大人体力不支,孩子生不下来,母子危险。焦急之下,便用手挤压迎春腹部,帮助孩子下移入盆。产婆忙的满头大汗,约莫一刻过去,最后这个憨皮性子孩子顺利入盆,迎春拼命使劲,只想早给孩子求条生路。
就在这紧张工夫,就听外面脚步咚咚作响,小丫头心系迎春母子们,紧张的盯着房内,一时不察男主子归来,水衍只得自己报门:“母亲,岳母,孩儿回来了。”
张氏水母闻言大喜,难得一致相携出来东稍间,齐齐拉住水衍,浑身上下查看摸索,验证了水衍全须全尾,两位母亲齐齐蕴泪:“好孩子,可回来了,回来就好。”
西稍间打通了隔墙,预备了两架悠车,作为孩子养育室,此刻大姐儿大哥儿已经入住了新居。水衍心里记挂迎春,却被两位母亲簇拥着进了育儿房。秋儿叶儿如今随着奶妈子月嫂子打下手,水衍正要进房,却被她两个拦住门房,振振有词拒绝入内:“哎哟,姑爷,您这样一身甲胄的可不好,可别吓着哥儿姐儿们,小哥儿姐儿娇嫩得很,您还是换了吧!”
张氏这会子也惊醒了,对啊,这一身甲胄只怕还沾染了血腥人命呢。心里这般想着,话却没出口,只是看了水母一眼,一贯不合拍的两人,此刻却是心照不宣,瞬间达成共识,齐齐起身拉着水衍:“快去梳洗了再来,这会子还缺一个呢,等会儿连着老三一起看罢。”
水衍嘿嘿嘿笑:“呵呵,还有老三么?呵呵,好好好,我就去,就去。”
他这儿正在嘿嘿傻笑,却是磨磨蹭蹭不挪动脚步,眼睛黏糊者迎春卧房。
绣橘心中熨帖,微笑吩咐小丫头枝儿:“去让婆子提水到西厢房,你跟藤儿伺候姑爷沐浴。”
水衍还是不挪动,直挺挺站在当院,眼巴巴盯着我房门,直到房中婴孩哭声再起,凤姐喜滋滋报喜声响起:“恭喜亲家妹夫,二妹妹又生一个小子呢。”
水衍这才傻呵呵沐浴去了。
水母看着手里巴掌大的孩子,又是欢喜又是愁。一时,尤氏忙叨叨用了红绸秤杆子秤外甥,老大(大哥儿)三斤八两,老二(大姐儿)四斤二两,老三(二哥儿)三斤六两。
张氏看着小小孩子也发愁,奶娘差一个还是小事儿,这样小小的秧子,一个个眯眼不争的,看着底气不足,不知道能否平安成人呢。
凤姐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婆婆心思,不由笑道:“哎哟,还是迎妹妹厉害,我生葳哥儿才七斤二两,莛哥儿只有六斤八两,迎妹妹一胎竟然坏了十一斤重的三兄妹,可是劳苦功高得很!
又冲着水母道恭喜:“亲家太太,请等着罢,十八年后,哥儿们给您挣诰命,去孙媳妇吧!”
这话水母听着熨帖,脸上顿时开了花儿。
这会子工夫水衍已经收拾停当,抬脚就往迎春产房冲,要去探望妻子。两位伺候的月嫂子正搭帮着晴雯绣青给迎春收拾擦拭,更换血衣,惊见水衍乱闯,忙着阻拦:“产房污秽,大爷您还是先去看看孩子吧,奶奶这里自有我们照管,您过个三五日再来看奶奶。”
水衍这会子心系迎春,哪里顾得去看儿子闺女,看着一盆盆的血水往外倒,他眼直晕,心里突突突突乱跳:“怎么了?恁般吓人?”
一个月嫂子笑着解释:“这只是清洗的血水,奶奶一胎三个孩子,不算什么了。”
凤姐指挥着小丫头抱出三个陶罐来,对着水衍笑道:“这是哥儿姐儿胞衣,姑爷去后院子埋在树下面,切莫叫畜生或是歹人偷了去,坏了哥儿姐儿们运道。”
水衍这一听,面色凝重起来,亲自将三个陶罐宝贝似的用衣襟兜着去了。
少时回还,却见奶娘们正在给孩子洗澡,原来孩子拉了脐巴巴,一屋子臭烘烘的,秋儿忙着往熏笼里添香,水衍却是冲鼻不闻,跟门口伸头探脑。等老大洗好了递出来,水衍接在手里只觉得是千金尊贵宝贝,喜滋滋瞅着儿子乐呵:“哎哟,刚生下来就长了络腮胡子了?”
水母跟张氏相视一眼抿嘴笑:“这个傻孩子!”水母结果大孙子月亮看越喜欢:“咱孙子漂亮呢!”
一时,大姐儿也洗好了,水衍接过大姐儿,又是一惊一咋:“哎哟,姐儿脸蛋红彤彤的,是不是火性重?”
说着话,水衍把孩子递给张氏:“岳母您看着,是不是叫太医瞧瞧呢?”
张氏拍拍女婿安慰道:“姐儿红纷纷的,跟她娘亲落地一个模子,将来必定是白净肤色。”
水母也已一旁欠着身子看孙女,笑吟吟跟张氏咂嘴:“他小孩子,没经过事情,知道什么呢,咱孙女也漂亮!”
张氏笑着点头:“这是一定了,爹娘都是好胎子呢!”
一时,老三也沐浴完毕,奶娘喜滋滋递到亲爹手里。
再接次子,水衍有经验了,既没咋呼儿子长了胡须,也没咋呼儿子脸红是不是有火气。这会子工夫,水衍做爹爹的感觉越发浓了,抱着次子,挨个跟老大老二比较,结果发觉,老大老三一个模子,既像母亲又像父亲,让你说清楚到底哪里像,却又不分明。独独闺女儿却是像爹多些,额角脸盘似母亲,眉毛虽则弯弯,却是明显浓密粗黑,嘴巴小巧,鼻梁却是又挺又直。只是眼睛闭着,不知是迎春的杏眼,还是水衍凤眼了。
水衍轮换抱着三个孩子,亲来亲去嘀咕不够。
“嘿嘿,母亲,您看俺儿子啊,真乖啊!”
水母点头笑:“嗯嗯,像我儿,错不了。”
“呵呵,岳母大人,俺闺女儿,可是真俊啊!”
张氏额首不看孩子,看着女婿微笑:“可不是,像她娘的俊模样。”
室内响起阵阵笑声,一个个笑眯眯看着水衍得瑟献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