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笑道:“都是你招我的,反倒说我胡说,可还有处说理没有。”
郑雪娥同傅绿云两个瞧着贾琏王熙凤两个言笑斗嘴,心中就如倒翻了五味瓶一般,又不敢当真走,身有芒刺般地服侍了贾琏同王熙凤两个吃了饭,这才各自回房用饭。又看着平儿出来要热水,就有两个婆子赶着去抬了个大铜壶来搁在房前,又有两个小丫头出来抬了进去,转眼里头的丫头们都出来了,各自散了,郑雪娥还好些,傅绿云想着贾琏训她的话,又看贾琏在正房歇了,格外忐忑,竟是夜不能眠。
贾琏觉着自王熙凤醒后仿佛换了个人,刚性儿虽还在,倒是没了咄咄逼人的气势,不时也劝着他往郑氏傅氏两个房里去,仿佛贤惠许多。只是有一桩奇怪,王夫人但凡差她些事,她必不敢专,总要问过王夫人的主意,同从前王夫人一说,她便奉了三四个主意在王夫人跟前那种事事占先逞强的模样,便像不是一个人一般。
这一日也是有事,守门的小厮抓着厨房里一个姓温的婆子偷运东西出去,说来也没什么,不过是厨房里的鸡鸭。也是那个温婆子不晓事,自己手短,便和软些,说些好话许还能混过去,不想温婆子仗着自己两辈儿都在府里当差,有些体面,嘴上还硬,只道:“厨房里拿的人多了,你如何就只盯着我,欺我老实。”等语,又骂那个小厮是狗拿耗子,又说自己年纪如何老,生也能生出那小厮来。小厮如何能忍,就扑了过去打了温婆子一拳。两人就在角门前撕扯起来,就有人去告诉了周瑞家的,周瑞家的忙叫人过去将两个分开了,又说他们私下斗殴,就命捆了,自己转来禀告了王夫人。恰好贾珠之妻李纨,元春同王熙凤并秦可卿都在王夫人房中。
王夫人就道:“这个婆子,叫人赃并获了尚且如此张狂,可见是个目中无人,不知王法的。只可恨我这几日头疼,动不得气。”说话便抬手按了按额角,站在一边的丫头燕草忙上来替王夫人轻轻按着太阳穴。王夫人一面叹息一面向着王熙凤道:“偏你珠大嫂子七八个月的身子了,大妹妹是没出阁的姑娘,秦氏又是亲戚,都不好管这事,总不能告到老太太那里去。只好你替我走一回,该怎么发落都由得你,不必再来回我。只是我有句话要吩咐你,虽说几只鸡鸭,也不值多少,只是这个弊端不能开,饶了她这回,下头该有仿效的了,必要以儆效尤才是。”
王熙凤先是答应了,又说:“太太,我原也没经过这事,心里也没个成算,想请太太身边的周姐姐陪着我走一回,不知太太的意思怎么样?”王夫人应了。王熙凤就领着周瑞家的,并其他丫鬟婆子就从王夫人房里出来,回身往园子里去。到了角门那里,就见温婆子同个少年都叫绳子捆了扔在地上,两旁都立着婆子看着。
婆子们见王熙凤来了,都过来见礼,又搬了椅子来与王熙凤坐。王熙凤笑道:“我年轻,没经过这事,心里也没个章程,可太太吩咐了,我又不能不来,你们倒与我说说这家里的旧例,从前老太太和太太遇着有下头人窃盗的都是怎么处置的?”几个婆子见琏二奶奶年纪轻,样貌也美丽,说话的声口也不严厉,心上也就松了一点,都推着一个脸儿黄黄的姓屈的婆子过来说话。屈婆子就到王熙凤跟前陪了笑脸说:“二奶奶,这处分窃盗的底下人,依着规矩是分家生子和外头买的,外头买的还分个活契,死契。”
王熙凤当了贾府十多年家,如何不知道这些规矩,只是这时的她还是新媳妇,自然不能知道这些,这一问的过场还是要的。那屈婆子说的时候,王熙凤虽点着头,面上仿佛听着,心上却在自己盘算,这事虽小,倒是有些棘手,依着王夫人的意思处置得狠了,那恶名就是自己背了。若是不下手惩治,只怕王夫人就要将自己弃之不用了。虽说不管家事,不用再殚精竭虑,更不会归集众怨,只是对自己安排后事不利,倒是要斟酌一番。
她这里想着,那婆子却已说完了,因见王熙凤不说话,便叫道:“二奶奶,二奶奶?”
王熙凤这时主意也拿着了,就向着地上的温婆子道:“你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论理该你教导着这些后生晚辈规矩,不想你手脚不干净还罢了,还敢使横打人,眼里当真是没王法了!若是不处置你,日后人人学起你来,还拿着什么去处置别人。”说了又不发落她,反转向地上那个小厮,见他十三四岁年纪,还梳着总角,一张方脸,眉浓而眼大,倒是有精神,往深里想去,却是前世没见过的,不由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