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得化不开的依恋: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楼越说。
青华一怔,心里一个激灵。小孩儿哭成这样,愿来是为此。
男儿有泪不轻弹,青华已经有六七年没见楼越哭。他被哭得一边心如刀割,一边灵台警兆顿生。
是何警兆?
青华还没来得及悟出个所以然,怀里的人一软,顺着他的身子滑下去。
青华慌忙接住,把人转过来一看:一张脸铁青的,嘴角一抹血。
再掐脉门一听:筋脉错乱,脚筋断了两根。
把人抱起来,楼越原来立起的地上陷下两个深深的脚印。
青华全都明白了:楼越出不得山界,他双脚所站之处就是山界,这是他能走的最远的地方。山界于楼越何止于刀山火海,脚印之深,楼越站此足有半日。
青华完全可以想象这半日间,楼越数次冲撞山界,冲得头破血流的焦灼与悲壮。
楼越是以怎样的心情,踩在这刀尖一般的山界之上,等了自己半日?
青华不敢往下想。
徒弟对师傅应该是怎样的感情?虽然青华没有收过其他徒弟,但他见过其他人收徒弟,师徒之间并不如此。
换作子对父应该是怎么的感情?青华给人当过儿子,他扪心自问,亦非如此。
那么楼越对自己,为何如此?
青华想不明白,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到底是有怎样的执念,才会不顾一切地踩在山界上受刀山火海之刑。
只是为了等自己的师傅?
青华……有些不明白。
又或者,隐约懂了一些。
楼越这一伤之后,昏迷不醒。
青华不眠不休地守在镇海楼上。
楼越伤了,整个镇海楼一扫往日的欣荣之态,委顿不起。
所幸,楼越之前用阴风吓走了不少香客,镇海崖总算清净些。清净宜养伤。
青华烧信给勾陈,让传些续筋仙膏来。
地上一年,天上一日,勾陈在天上许是被仙务绊住,过了两日,青华才等来仙膏,一并等来的,还有勾陈。
“你要来得再晚此,以后也不必来了。”
“你多担待,一收到你烧的仙贴,我就派人去寻药,可巧最近凡间兵祸又起,我被玉帝他老人家困在大殿上,急得就差违抗圣旨了。”
“你脑子不会转么,传过来不就成,非要自己送?”
“能传我早传了,当着玉帝面做小动作,他老人家现在可着劲收拾我这个干活的天帝,眼珠子一刻不离我,我还能怎样?让别人送来,我也不放心,省得暴露了你的身份。”说完凑过头一瞧,“呵,几天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咦……你管个徒弟,还能出人命?下手忒狠。”
“不是我打的。”
“还有谁敢打你的宝贝徒弟?”
“他自己。”青华说完,心中一片沧桑。
勾陈终于问明白原委,脸上也阴着。
“如此下去,怕是又要扯出更多因果,你身上又是死劫,又是情劫,再要多出个师徒劫啥来的……”
青华烦闷地止住勾陈:“别说了,再说我撕了你的乌鸦嘴……”
青华现在特忌讳勾陈提他和楼越师徒之间的事,他再不多想,也觉察出,眼下师徒的关系有些跑偏,若再生出点其他因果来,哎……他倒是债不嫌多,只怕耽误了楼越。
勾陈卷起袖子就要上去给楼越上药。
青华接过药盒,叹口气:“我来吧。”
勾陈和青华厮混了几千年,比青华的老爹还了解他儿子,他听懂了青华背后的意思:倘扯出因果,何苦连累你。
勾陈怔了怔,他这人于小事上一向神经大条没心没肺,他那些个弟弟一个比一个心细,他费尽心思也搞不明白弟弟们在想什么,偏偏是青华这个不是亲弟更胜亲弟的发小,和他心意还能通些。
勾陈大感欣慰。
“你身上还有急事,快回去吧,你这等大天帝赖在我这里,尽给我惹麻烦。”青华拿到药膏,又开始赶人。
“无妨,不差这一时半刻。”勾陈不着痕迹地夺过药盒,“此药你不知用法,我来。”
青华手上一空,器笑不得,勾陈宠楼越他一向是知道的,以至于到如今,楼越吃穿用度,大多仍是勾陈置办的。好几年难得来一趟,若再不让勾陈动动手,怕是勾陈回去得呕老一阵气。
青华暗笑,勾陈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宠弟弟。
楼越的年纪,正是少年风华,身形气质上和勾陈那北斗七星七个弟弟有些神似,且由着勾陈望梅止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