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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午没说话,放下了手里的碗,撑着桌子盯着碗沉默着。
“元申在哪儿?”林城步咬咬嘴唇问了一句,这句他感觉自己问得有些冒险,“郭小帅说好久都没他消息了。”
“你想知道什么?”元午声音猛地冷了下去,抬头看过来时,眼神锋利得像一把刀。
林城步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脸上一疼。
他有点儿后悔,应该等元午做完三明治再问的,起码能吃一次元午给他做的早餐……
但是情节已经发展到这儿了,也不可能倒带,而且事实证明如果继续磨磨蹭蹭地缓和前进,会留给元午太多“自我调节”的机会,走一步退半步的。
“我想知道,”林城步从兜里拿出了那张照片,放到了元午面前,指着元申,“元申在哪儿。”
元午低头看了看照片。
目光落在他指尖前方时,呼吸猛地变得急促起来,分辨不出来是害怕,还是焦虑,或者是悲伤。
也许都有。
在林城步还没想好接下去说什么的时候,元午一把抓过了照片,狠狠地几下撕成了碎片。
林城步没有去抢照片,照片完整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元午看到了。
看到了两个人。
照片碎片被元午拿到厕所扔进了马桶,又连续冲了两次水。
林城步等了一会儿,没有看到元午出来,虽然觉得用马桶里的水自杀的可行性太低,他还是起身进了厕所。
元午靠坐在墙边,像他第一次在船上看到的那样,抱着头,压抑地痛哭着。
被强行压在嗓子眼儿里的那种痛苦地嘶吼一样的哭泣声,让林城步的心抽着疼了一下,疼痛从胸口漫延到胳膊上,一阵阵发麻。
他不知道元午在哭什么。
上一次也不知道。
但这种悲伤却能传递出来,能让人清楚地感受得到。
无论是什么原因,元午非常痛苦。
林城步没有说话,在他对面也靠着墙坐下了,面对面地看着他。
这是一种煎熬,他坐在元午对面,看着他像是挣扎一样的哭着,清楚地感受到从元午身体里发散出来的痛苦。
却什么也做不了。
无从安慰,也没有话可以说。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林城步没有看表,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全身都开始酸痛,头也涨得厉害,只知道元午已经有挺长时间没有发出过声音。
只是抱着头静静地坐在那里。
林城步以为他睡着了,但又还能看到他交叉在一起的手指会轻轻地摩擦。
“他死了。”元午突然开口。
这句话说得太突然,在小小的空间里带着些许共鸣声,让林城步像受了惊吓似的在地上弹了一下,坐直了身体。
元午还是之前的姿势没有动,就像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谁死了?”林城步轻声问。
“元申。”元午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但元申两个字却说得很清楚。
元申死了。
林城步看着元午,感觉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元午沉默着,他也只能跟着沉默。
元午从沉默到说话再到沉默,始终就那样抱着头,像是想要把自己跟身边的东西隔开来。
林城步想过去碰碰他,捏捏胳膊,搂搂肩,但没敢动。
元午的身体语言清晰明了地拒绝任何接触。
就像之前很长的时间里,他不允许任何人碰到他,林城步抓了他胳膊一下就被随手抽了。
只能这样,沉默地陪着。
一直到清晨的阳光从窗户慢慢变成了明媚的正午的阳光,元午都没有再说话,他甚至不确定元午是不是知道他还在这里。
阳光又慢慢地斜了过去,从小窗户洒进来的一小方光亮在墙上一点点往上爬着,最后消失。
林城步觉得自己大概大限已到。
全身的酸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麻木,他活动过几次腿,但屁股不太能活动得到,现在屁股已经不属于他了。
再找回屁股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
如果屁股坏死了他能不能找元午索赔。
那元午的屁股呢。
有没有坏死……要不要强行过去检查一下……
“你知道吗。”入定了一般的元午突然开了口。
林城步依旧被吓了一跳,但是因为屁股的原因,他没能原地蹦一下,只能猛地抬了抬头。
元午也抬起了头,也许是因为低头时间太长,他抬起头时似乎因为发晕而往后靠了靠。
“什么。”林城步问,开口说话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嗓子眼儿跟着火了似的。
“一个人真心实意想死的话,”元午说,“有多大力量。”
林城步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真的有不应该存在的人吗?”元午看着他。
“没有。”林城步说。
“是啊……没有……”元午轻轻叹了口气,“我饿了。”
“想吃东西吗?”林城步问。
“嗯。”元午点了点头。
“我……去做饭,”林城步想站起来,但腿刚一动,就酸麻得他差点儿喊出声来,他咬着牙捏了捏腿,“我靠。”
“饿。”元午说。
“我知道,你等……”
“非常饿。”
“啊……”林城步呻|吟了一声,不光腿非常酸麻,身上也一点儿劲都没有,他放弃了站起来的想法,用胳膊撑着地,“你等我……”
“饿死了。”元午看着他。
“我知道了,”林城步慢慢往门口爬过去,“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觉吗?”
“知道,”元午说,“我全身麻得都动不了了。”
“我以为你不知道呢,”林城步爬到了门边,扶着门转头看着他,“知道你就别催我。”
“没催你,”元午说,“我只是表达我内心的渴望。”
“我已经接收到你的渴望了。”林城步叹了口气。
“小步步,”元午声音很低,“你觉得我是元午,对吗。”
已经扶着门站起来了一半的林城步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又跪回了地上,扭头看着他:“是。”
“万一我真的不是呢,”元午说,“你想过没有?”
“我想过,”林城步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你肯定就是。”
“你认识元申吗?”元午看着他问,“为什么这么确定。”
“因为,”林城步凑到他眼前,“我从认识你那天起,你就是那个样子,跟你高中的照片一样,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没变成这个鸟样,我是看着你……”
“变成鸟的。”元午接过他的话。
“……对。”林城步点点头。
元午笑了笑。
这个笑容让林城步一下有了站起来的力量,这是元午的笑容,笑得并不尽兴的那种笑容。
“几点了?”元午问。
“六点多吧,”林城步看看表,“六点刚过,今天马桶一日游。”
“晚上有空吗?”元午抬头看着他,“我想出去走走,闷死了。”
“好,”林城步马上回答,“想去哪儿?”
“不知道,没想过,”元午揉了揉额角,“就是想到处走走。”
“那吃完饭出去?”林城步问,“还是出去吃?”
“吃完出去,”元午蹭着墙慢慢站了起来,“饿得走不了路了。”
“你那不是饿的,是猫的。”林城步扶了他一下。
“你挺不容易的,”元午慢慢走了出去,“抽空去看看心理医生吧,你是不是有受虐倾向。”
“该去看的是你。”林城步说。
“我?”元午回过头,想了想又皱着眉,“我才不去,我的伤疤,不能让别人来撕开。”
“你会撕吗。”林城步追了一句。
“有时候,”元午答非所问地说,“会有一些完整的小片段,像是别人的故事,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感觉,但是……却有我的名字。”
林城步走到他面前:“哪个名字?”
“想听故事吗?”元午看着他。
“想。”林城步很干脆地回答。
“我突然想起来的话,”元午说,慢慢走到了客厅,伸了个懒腰,“就突然讲给你听。”
“谁的故事?”林城步一边活动胳膊腿儿一边问。
“元申和元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