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黑黢黢的屋顶上掉着一盏昏黄的电灯。她躺在一个铺满了干草的土炕上,风自门缝里挤进来,吹动着地上火盆里的火光。火上架着个小锅,不知道里面咕噜噜煮着什么东西。苏小格慢慢的起身,浑身骨头似乎都在叫嚣着疼。
抬眼打量着四周。挂在屋顶上的灯泡,有飞蛾层层叠叠在四周盘绕着。石头垒成的墙壁,四处透着风。墙上挂着一把镰刀,还有绳索和大铁夹子,以及风干了的各种动物的皮毛。角落里用木板支着的案板上,放着两双碗筷。
突然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扉自外面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进来的是位白须老人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子。看到她,咧嘴一笑。黑黑的脸,洁白的牙齿。
老人叽里咕噜的不知道说了什么话,盛了碗锅里煮着的东西,让小孩子递给她。轻风带过,飘来肉香。小格才觉得饿。咕噜用力吞咽一下,才发觉嗓子干的似乎要裂开了一样。
小孩子很害羞将破了个缺口的瓷碗递过来。“吃……”她说,露齿而笑。明净的笑容,就像乌云重叠的天边,阳光撕开的一角。
苏小格张口大大喝了一口山鸡汤,长长舒一口气。活着的感觉其实很好。
身上的划伤,以及毒虫的咬伤,都被细心贴上了磨碎了的褐色草药。小女孩很乖巧,凑到她身边来细细研究着伤口愈合的状况。
老人认真看过她递上去的地图,眉头皱的更深,蹲在门槛上抽一袋烟,才徐徐开口。
那个村庄在很多年前被叫做寡妇村。因为太过贫穷,也因为土质和气候原因无法种植其他的农作物。
那一年,村子里进进出出来了许多肤色不同的外国人,给他们钱和种子。
为了生活,村民们开始在这些人的要求下,偷偷种植罂粟。有人因为吸上毒品而慢慢死亡,也有人因为参与贩毒而被抓或者被杀。那个村庄到最后剩下的都是老人和孩子。
七十年代的时候,有两支偷渡过来的国外的毒枭为了争夺毒品,在那里大肆火拼。等军队赶来,村庄几近被毁,没有几个人活下来。
苏小格在老人的讲述中沉默着。
在她的记忆里,父亲从来不曾对她讲述自己的童年,以及他的故乡。他对这个地方没有留恋,大约有的只是深深的恐惧……
第二天老人一早送小格上山,翻过一个山头,走过一处山坳。那个破败的村落终于近在眼前。老人递给她一袋儿干粮,小女孩将一瓶抱在怀里的,捣碎的草药放在她的手上。看着祖孙两人离开。
小格慢慢的,向着记忆中的,父亲的坟墓走去。
山坳里闷热的空气,有大只的叫不上名字的蚊虫突然叮上来,身上立马火烧一样的疼,红肿一片。小格自一片杂草中爬出来,终于看到那个立着墓碑的坟头。
父亲的坟墓前站着个形容憔悴的年老农妇。风吹过,枯槁的头发扬起来,遮住她的脸。
“姑姑?”小格小声叫出声来。
女人缓缓转过头来,浑浊的目光,看住苏小格的时候显得微微茫然。
“姑姑……”小格带着微微的幸喜再叫一声。
女人目光想着苏小格身后张望,然后视线慢慢的转回来。“你怎么在这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来给爸爸扫墓。”苏小格看着眼前这个被她叫做姑姑的女人,突然露出凶相,微微后退一点。
“扫墓?你?你从来都不是易阳的女儿,扫什么墓?”
苏小格被女人的话说的微微一愣。
“你妈妈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早在嫁给易阳的之前,就已怀上了穆卓轩的种!”
“姑姑……”小格脸上露出一个惊恐的笑,“不要叫我姑姑,你根本就不是易阳的孩子。我也不是你姑姑。”
苏小格就像听到最为好笑的笑话,一双眼带着惊恐,不安凝视着眼前的女人。寂静的四野,身边的虫鸣声都叫人变得焦躁。
“姑姑。”
女人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一张小小的脸,带着乞求的目光望着她。柳眉凤眼,朱墨红唇,额头上那漂亮的美人尖。她和她的母亲一样,漂亮的叫人心生恨意。
“当初不是为了你那个妖精母亲,易阳就不会死。”
女人大约是对过往里自己的所有作为,有诸多愧疚,才会对这个英年早逝的亲人格外难以接受。
如果当初没拿那个人的钱,如果当初自己不那么自私,能为尚且年幼的易阳多付出一点,他是不是会依旧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看着女孩子慢慢呆滞了一样的脸,空洞的眼睛一点一点储满泪水。那种扒皮的小动物一样,疼的慢慢扭曲了的脸,跟乔曼那张美艳冰冷的脸重合。女人微微解恨的厉笑出声,“如果没有你,易阳就不会死,他就不会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自己不是爸爸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