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玉哥,今晚还要去鱼棚看夜吗?”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汉玉去鱼塘边的马搁棚看夜。唛鎷灞癹晓刚出村口,就碰见翠儿——她是从村口柳树荫里闪出来的。
“嗯,明天就要出远门,这几天晚上总睡不着。”汉玉初中毕业,家里再也供不起他上学念书了,像乡下许多农村青年一样,必然要加入到外出打工的大军里去。
“嗯,是舍不得离开家吧?”月光下,翠儿穿着青花白底圆领衫,露出手臂和颈项,又白又亮。她摇着巴蕉扇,送过来一阵阵痱子粉的清香。
“舍不得也要舍呀!总不能老是在家里吃闲饭。”汉玉说。
“也是。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像我们女伢,十*就要寻婆家嫁人……”翠儿眼睛忽闪着,晶亮晶亮。
“那么急干什么?等——”汉儿本来想讲的话是:那么急干什么,等我打工赚钱回来……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汉玉比翠儿大两岁,一个去年初中毕业,一个今年初中毕业,众所周知,他(她)们俩是望月乡南台村天设地造的一对。农村伢念书念得晚,初中毕业就有十七八了,就到了订亲、谈婚论嫁的年龄。可就是因为双方家里都不宽裕,两家人都知道两个伢很般配,也有情有义,却都没有主动开口——汉玉家一时掏不出聘礼。翠儿家呢,爹老娘有病,弟弟念书,一家人全靠她照应,只得暂且不提她的婚姻大事。
“呃,跟你说——”见汉玉想挪开步,翠儿巴蕉扇一伸,拦住了他的去路。
“嗯?”
“今晚,你、你不回家睡啦?”
“嗯,鲢壳子已经尺把长了,草鱼也有两斤多,怕人偷。”汉玉家承包多年的养鱼塘,今年又丰收在望。
“给——风油精,擦在身上防蚊子。”
“不要,我有蚊香呢。”
“叫你拿着就拿着!”翠儿伸手拉住汉玉的手,“村里闷热,等一会我也去你那儿……”
“你去?你去干什么?你爹呢?不管你?”触到翠儿的手,汉玉心怦怦跳。
“我爹帮村长家找牛去了。他家的黑牯牛猖疯,从牛棚溜走,已经一天了。怎么了?我去你那里纳凉,去陪你说话,商量事情,你不欢迎?哦,顺带给你送凉茶……”
“商量什么事?”
翠儿把身子靠过来,贴在汉玉胸前,娇嗔地说:“你一走了之,我怎么办?”
“我不马上睡,我还要在田畈里抓黄鳝呢。”
“反正我也睡不着,鸡叫头遍,你必须在棚里等我!”翠儿瞪着大眼珠,不容汉玉分说……
汉玉拎着黄鳝篓,走出马搁棚,一边轻手轻脚走在田畈上,一边摁亮手电筒,漫不经心地向田埂下的稻田里照。想想翠儿下半夜要来,心里不由得格外舒坦,就小声哼起乡村小调来——
三更头上鸡打鸣,
细妹送茶到田埂。
左手拎的金丝壶,
右手托的高点盘。
跨过沟坎喊声哥,
快快歇手吃茶饼。
憨哥说声我不累,
手插秧稞快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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