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生命像流沙.无论如何都会流失.却还要浪费最后一点力气.去证明自己真的在意过.景澈想起在雪柏郡那大半个月.七影对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几近把她捧在手心呵护.她终于是晓得了.从前却是在沒心沒肺地接受.本來他不该卷入今日的圈套里來.是她害他的.是她连累他的.他却一句不责怪她.只要她好好活着.
这个有些呆头呆脑的傻大个.这个时常会因为争不过她而面红耳赤的大男孩.这个为族人鞠躬尽瘁的首领.这个为了让师父出山不屈不挠的战士.他正直.他勇敢.他无所畏惧.他敢作敢当.他是世上跑得最快的人.可是他终究是跑不过时间.跑不过死亡.
他原本是如此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转瞬便要如同那千百只棺材里的尸体一般.成为枯骨朽土.
景澈从未像现在这一刻如此明了.原來人不过是被命运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渺小蜉蝣.她一直觉得命运待她不薄.总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救他一命.而如今终于晓得.总有一天命运会玩腻了她.笔墨一勾.魂归望川.
命运要谁死.谁就注定难逃这一劫.
日月无光.山河失色.天地间唯有悲声徘徊.经久不衰.
不记得过了多久.景澈哑了声独自抬头.哭红了的眼皮微微敛起.不话凄凉话天凉.
*
第二日.雪柏郡附近的士兵就寻到景澈的时候.她抱着七影已经僵硬冰冷的尸体缩成一团.只把头深深埋着.目光直勾勾.无论别人对她说什么都不理不睬.
沒有人敢动她.因为她是百里剑圣的弟子.纵然昨夜是她放走了帝国俘虏阿邺.
一阵“沙沙”脚步声渐进.地上落叶厚厚叠一层.被踩碎的声音在清寂晨曦中好似一曲不痛不痒的悲乐.
“景澈.”一片玄色衣袍及近在眼前.字正腔圆而又事不关己地唤道.
她充耳不闻.
他蹲下身.狠狠捏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视他.
她的目光终于有了些焦距.视线里浅浅青色胡茬长得肆意.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如同漂泊的游子见到明月.远征的战士听到乡音.世界的声色才开始重新寻到归属.
事情终于过去了……她终于可以不用扮演另一个身份.对他口是心非.和他拔剑相向.
眼眶里一片水光氤氲.她想放肆而宣泄地在他怀里哭.可终于是沒有半点力气.更是面对他锐利的目光觉得陌生.
干裂唇瓣微阖.喑哑的嗓音苦涩:“七影死了.”
而他语气凉薄.无比恶毒:“那你怎么敢还活着.”
她咬唇微怔.哑口无言.
她始终将他视作天地星辰.无论彼此有过多少伤害.她仍像是嵌在他骨肉里一般不可分离.他刺她一剑是无意.她还他一刀是被迫.她天真以为这一切都可以挽救.以为他是她唯一的归属.她无比渴切此刻和他敞开心扉诉说委屈.诉说临沧人对七影的迫害.对她的威胁.可是一切的一切还哽在喉间來不及出口.他却只问她怎么还敢活着.
一句话便足够天地崩裂.黑暗如同大潮汹涌淹沒孤岛.光线看不见.
神情换上冷笑.脊梁挺起.景澈伸手拨开他捏着她下巴的手指.正视人双眼:“我还沒死.有本事.你弄死我.”
四目相对.神情对峙里几乎是刀光剑影.恨不得杀死对方.却又好似要从自己血肉里剜出一块.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
百里风间怒极背过身.余光望见这清晨的天空歪歪斜斜地被光线切割破碎着.他的语气里波澜不起.一字一句里也沒有笑.都似刀子扎进心脏:“收敛好七影的尸体送去雪柏郡.把她押回迦凰山.”
景澈重新埋下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面无表情冷冽的脸像是一只脏兮兮的瓷像.沒有魂魄也沒有生机.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要和七影的尸体密不可分.给人会长久地在这里怵立下去的错觉.随时都有可能化成一个沒有生命的石头.
几个士兵上前分开景澈与七影.
他们一根根地掰开景澈的手指.而她不哭不闹亦沒有剧烈挣扎.只是异常执拗地、像是攥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用力的不肯放开.最后是几个人合力粗暴地将景澈的手臂折到身后禁锢住.才将七影的尸体拖了出來.
七影原本被遮住的面目露出來.只见面部浮肿发青.虽停止溃烂.五官早已模糊不堪.腐蚀严重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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