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覃峰上夜幕低垂,落纱外几抹星光凉成水痕,凭空一阵风挤入窗缝生生吹熄了烛火。景澈坐在黑暗里怔了许久,脑子里闪过无数过往的片段,还有一个声线低沉的嗓音在耳边温柔地盘旋“阿澈啊”,“阿澈啊”……
她已经快要不记得,自己曾经有多爱他,爱到折了半条命入了地狱才幡然觉醒,飞蛾扑火还能求得一死,她爱错人却求死都不能。到如今她亦是无法衡量到自己又有多恨他。可说到底,在情绪里反复挣扎的不过是她自己,他如此洒脱,演技高超,连深情的模样都是天衣无缝。她自诩懂他,却仍是栽了一次又一次。
夜已深,景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转入内室,正准备躺到床上,突然发现床上已经躺了一人,而自己方才一直在屋内,竟然都没有发现还有外人的存在。
她立刻警觉地捏起法诀,而那人懒懒抬臂捏住了她的手,轻轻松松地化解了她的攻势,腕上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扯入怀中。
“你——”不消多想便知道这人是谁,除了百里风间,世上找不出第二个在云覃峰里能如此随心所欲,景澈微怒,咬牙切齿。
“嘘。”他却轻轻将食指竖在她唇上,示意她噤声。被他这个古怪的动作弄得微怔,景澈以为有什么潜在威胁,将在那里一时间放弃了挣扎。
“知道么,云覃峰的白马骨都有灵性,若是来了生人吵着它们,便不乐意开了。”
景澈一怔,算算日子快到了六月,白马骨确实该开花了。
百里风间的手覆在她腰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将下巴懒懒搁在她肩窝,声音闷闷地传过来,听起来有种很遥远的错觉:“说来也奇怪,她来第一年,聒噪得人都心烦,白马骨开得倒也一样旺盛。”
景澈没有接话,她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从曾经最爱的人嘴里听说过去自己的模样,像是隔着岸在看另一头的自己,太遥远了而显得触手不可及。
一时间黑暗里只剩下了他们的呼吸声。
“睡吧。”他缓缓拂过她的长发,末了宽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背,仿佛已经熟稔多年,根本无需解释他这些行为的意义。
隔着衣袍他的温热体温透过来,景澈僵硬着肌肉过了很久,突然用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眸色一扫先前的迷茫,无比清明决断:“你究竟想做什么,给我个痛快吧。”
百里风间只是微微笑,缓缓道:“年三娘和鹤浮两日后去云魂虎睡地,你与我同去。”
“就这么简单?”景澈微有惊讶,“那你何必还惺惺作态,做这么多古怪的事?”
“非要我拿刀子逼着你交出镜之界石,再把你押去云魂虎睡,你才乐意么?”他懒懒反问。
景澈语结。
寂静中百里风间失笑,声音有点苦涩:“鹤浮死而复生,而我恰好又有一个‘死而复生’的故人,世上之事真有如此巧?真相总归要水落石出……我只想你,同我一起去证明那个人的清白。”
他接着说:“这几日我时常在想,当初是不是我太武断,为什么只相信所看到的,而不相信那个……太自负可真不是一件好事。”
他悲怆的声音像是在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