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江南,做好准备丈量田亩之事,略尽绵薄之力,只不过尚有一些羁绊未曾完成,故而不得不拖延时日。”
房俊喝了口茶水,看了萧瑀一眼,想了想,并未有给对方难堪,而是配合着问了一句:“不知还有何羁绊?”
萧瑀、崔信闻言都松了口气,若是房俊不打这个话茬而是顾左右而言他,话题当真不知如何延续,既然房俊配合着问了一句,就意味着房俊其实已经明白两人的来意,且不会故意回避。
萧瑀精神一振,道:“说起来,此事还得问问二郎的意见……此番晋王起兵,山东世家附逆,募集十万私兵入关,结果死伤枕籍、惨不忍睹,只剩下数万山东子弟归降之后被羁押于东宫六率营地之内,生死无着、前途叵测。之前江南也曾有过这般过错,虽然最终未能北上潼关,但江南各地难免心中惴惴,不知将会遭受何等惩罚……今日与崔公一道登门,就是想要问问二郎,陛下到底打算如何处置?”
崔信也在一旁道:“隋末大乱,山东乃是四战之地,原本就民生凋敝、田地荒芜,大唐立国二十余载,历经武德、贞观两朝,山东人口有所恢复,但是经此一战,青壮折损无数,若是这数万山东子弟不能回归原籍,则山东各地哭声哀哀、凄惨荒凉,非数十年不能恢复!房家亦是山东一脉,还望二郎念在乡梓之情,施予援手,则山东百姓生生世世念及恩德!”
言罢,起身离座,一揖及地。
到了这个时候,他根本无法顾及自己的体面,只能展示自己最大的诚意,在房俊面前卑躬屈膝,试图能够得到房俊的帮助,将数万被俘的山东私军放归原籍……
房俊拿起茶杯慢慢呷着茶水,半晌不语,任由崔信作揖不起。
崔信心中涌起无尽的悲愤,作为山东世家的领袖,他自认是要比有着蛮胡血脉的李唐皇族还要高贵一等的存在,自诩华夏正朔、炎黄正统,普天之下的门阀世家哪一个不是求着要与崔氏结成姻亲?
然而今日却要在这样一个小辈面前遭受此等折辱,偏偏还不得不生受着,连愤怒的表情都不敢露出一丝一毫……
一旁的萧瑀挪动一下屁股,也感觉浑身不自在,江南士族虽然与山东世家不是一回事,现在遭受屈辱的也是崔信而不是他,但他却依旧感同身受。
忍不住轻咳一声,低声道:“二郎,这件事……”
房俊这才放下茶杯,摆摆手,制止萧瑀的话语,叹气道:“非是在下不愿伸出援手,实在是爱莫能助啊。哦,崔公快快请起,如此大礼,在下如何受得起?折煞我了!”
崔信:受不起你还受了这么久?不当人子的东西……
年岁大了腰肌劳损,好不容易直起腰,返回座位,急切问道:“二郎乃陛下心腹之臣,如今更是功勋赫赫、威震天下,区区小事,想来定然有办法的!”
礼也,将求于人,则先下之,礼之善物也……虽然心中郁愤依旧,但既然《左传》都说这样做没错,自己又有什么不能忍呢?
房俊摇头道:“这些山东私军说得好听是‘反正义士’,实则乃是战俘,如何处置,要朝廷上下商议一个定论才行,在下不敢横加干涉。”
崔信争辩道:“二郎此言差矣,宋国公与老夫一同率领这些子弟在晋王兵败之前‘反正’,主动与叛贼划清界限,并非战败被俘。”
萧瑀也道:“虽然咱们未曾对晋王反戈相向,但那是因为二郎勇勐无俦、先一步平定晋王,不能因此而剥夺吾等‘反正之功’,否则何以取信于天下?”
“反正”与“被俘”是绝对不同的两个概念,也意味着截然不同的待遇,这是原则问题,不能不争。
而且房俊这棒槌红口白牙将自己“反正之功”一笔抹杀,简直岂有此理!
若非此刻有求于人,萧瑀怕是要当场翻脸……
房俊笑而不语,让侍女换了一壶热茶,这才澹然道:“实情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何必穷究那一两个字眼儿?不过在下并非搪塞推诿,陛下圣意已决,在山东地界尚未完成丈量田亩之前,这些山东私兵不能回到原籍。”
对江南士族可以拿海贸卡脖子逼得他们配合丈量田亩,可山东世家并未将海贸当做主要财源,若是不死死拿捏住这些山东私兵,难道平白放回去等着他们再度与朝廷作对,阻挠丈量田亩?
丈量田亩攸关其后开天辟地的改革,无论动用任何手段都务必实施下去,无论是谁敢于阻挡改革进行,都要将其碾为齑粉、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