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啜死的那一天起,玄云子就知道眼前这一天迟早要来。所以现在她很平静,说道:“这是两杯辞行酒?”
“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暾欲谷说道,“田归道来了,我希望你们跟他一起归国。”
薛楚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悸动,但他没有发声仍是静静的坐着。虽然自己每时每刻都想归国都想回家,但是眼下,必须先看玄云子如何决定。
玄云子说道:“你不与艾颜公主商议就私下决定,妥当吗?”
“有些事情,只能是我来决定。”暾欲谷说道,“不是我不尊重艾颜公主。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她很难抛却私人的感情因素,做出客观正确的评判。这对汗国,将是不利的。”
“如何不利?”玄云子平静的问道。
暾欲谷沉默了片刻,说道:“大周已经是女皇武氏的天下,而你是女皇的族亲,还是赵国公薛绍未过门的妻子。你这样的大佛,小小的于都今山是供不下的。今天我不把你主动送回,明天就有可能遭来女皇和薛绍的怒火,甚至是数十万大军的讨伐。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艾颜沉默。
“至于你。”暾欲谷把面具转向薛楚玉,说道,“换作是以前,有多少具草原人的尸首留在了南国,我们就有多少个理由杀了你。但是现在,草原上还有多少个活人,我们就有多少个理由恭恭敬敬的送你回去。其中的道理,想必也不用我多作解释了。”
薛楚玉也是一言不发。他和艾颜一样,心中清楚暾欲谷的话很有道理。
战争与和平,就像是一对孪生子。战争给人们带来了多大的伤痛与仇恨,和平就会显得多么的珍贵和不易。
“我佩服你的理智,和你治国的才能。”玄云子说道,“但是现在,我还不想离开。”
“为什么?”暾欲谷问道。
“因为艾颜公主需要我。叶护克拉库斯也需要我。”玄云子答道。
“人活着,总要做出一番取舍。”暾欲谷说道,“眼下大周需要你。女皇和薛绍也需要你。维护两国之间的和平,更加需要你。”
“你最想做的,不是应该杀掉我们吗?”玄云子问道。
暾欲谷“嚯嚯”的笑了两声,声音着实难听,但他的语气很坦然,“没人比我更恨薛绍,因为薛绍几乎毁了我的一切。我有多恨他,就有多想杀了你们。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必须维护这来之不易的和平。从大体的国策到细微的小节,我都不希望有任何的闪失。这其中就包括,趁早送回你们这两尊大佛。因为你们不仅仅对薛绍重要,对女皇和大周也同样的重要。”
“那么王昱和艾颜呢?”玄云子停顿了一下,“还有克拉库斯?”
“他们和你们不同。”暾欲谷说道,“大周已经断了王昱的归路。至于艾颜和她的儿子,她们从来就不属于大周。就算我愿意送他们一起回去,他们自己也会不愿意。你信不信?”
玄云子当然信了。艾颜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回中原,其实用一个“回”字都不准确,无论是从血统、出身、经历各方面讲,她的确是不属于中原。
这时,一直沉默的薛楚玉说话了:“我要带王昱和克拉库斯回去。”
“理由?”暾欲谷平静的问道。
“王昱必须回去,给朝廷一个交待。”薛楚玉说道,“克拉库斯,则是他的儿子。”
“王昱是唐朝的臣子没错,但现在唐朝都已经覆灭,大周已经削去了他的官职贬斥了他的家人。他已经是突厥汗国的大设,并且已经娶了公主生了儿子有的一个新家。你要带他回去,除了让他接受法律和道德的双重审判最终将他害死,并带来一个新的家破人亡,又还能有什么意义呢?”暾欲谷说道:“至于克拉库斯,草原人向来就有‘只识其母不知其父’的传统。他姓阿史那,是突厥汗国的叶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无比。你将他带回南无非是为了让他与薛绍相认,到时克拉库斯最多只能成为一个薛家的私生子,毫不光彩与奴仆无异。如此,你非但会害了克拉库斯,还令相依为命的一对母子分离。这难道,就是你追求的忠义与仁慈吗?”
薛楚玉竟然无语以对,只好看向了玄云子。那表情仿佛是在说:你口才好,你跟他讲!
“我要回去,和艾颜公主商量一下。”玄云子如此说道。
“可以。但要快。”暾欲谷说道,“田归道就在牙帐里,你可以随时去见他。从他那里,或许能问清你想要知道的一切。”